祁允辞和贺遇一夜无话,总算是挨到了天亮不得不去宫中敬茶的时候。
华岁和更星取来了太子妃的华服,正准备为祁允辞梳妆,而贺遇却是雷打不动的躺在床上。
“殿下还不起?”
祁允辞仰头,由着更星为她戴上红珊瑚串成的吊坠,随口问道。
贺遇翻看着昨夜放在床头的书,低垂着眼,并不打算唐突这位才同床共枕的太子妃,轻轻说道“随后,阿允先梳妆。”
祁允辞回头,太子妃的这一身行头穿的她好生难受,按了按自己的脖子,斜睨了贺遇一眼,眼神向下,落在他掩藏在被子底下的双腿上,又很快移开,这才开口说道“殿下,莫要起晚了,误了请安的时辰,臣妾去怀安殿梳妆。”
祁允辞行礼,领着人直接推开了殿门,和候在外面的凌霄碰了面,停顿片刻,又补上了一句“臣妾小字朝瑶,殿下不要记错了。”
“朝瑶?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好名字,孤记住了。”
……
凌霄伺候着贺遇起身,撑着床沿坐到了轮椅上,他揉了揉额角,轻声咳嗽着,本就略显苍白的面容更添上了几分病气。
“殿下,需要同太子妃一起用早膳吗?”
李管家领着侍女端着足有十六碟的小碗进入室内,行礼后问道。
“不必了,着人仔细伺候。”
“是。”
祁允辞站在马车旁,看着贺遇被小心的连人带轮椅一起推上来,略微皱起了眉,回想起她当时伏在贺遇腿上的触感,其实真要说起来,她并不相信贺遇的腿就真的残疾了,毕竟四年前,是她将贺遇这条命救回来的,并治好了他的眼睛,至于腿,只要好生养着,那些毒未必不能拔干净。
“太子妃?”
李管家唤了一声,而祁允辞也迅速回过了神,跟着上了马车,坐在贺遇的身侧,马车宽敞,连毯子上都绣着金线,虽说薄薄的一床,却柔软而暖和,汤婆子被贺遇拿在手中,烫红了他的指尖。
“冷吗?朝瑶?”
贺遇的声线总是带着一丝神性,空灵且不紧不慢,诱使着人能够听下去。
“不算冷,京城比不过边关,像今年这般冷的天,离北那边怕是连马都要陷进去了。”祁允辞将手边的毯子递给了贺遇,扭头望向窗外。
“孤没有见过郡主口中那般的大雪,除了京城,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定州,若有机会真想见见太子妃的家乡。”
“还是别了,太子殿下,边疆苦寒,养不起娇贵的人。”祁允辞淡淡刺了一句,随后面向窗外,并不打算再搭理贺遇,
多说多错,相互利用的夫妻,实在没必要到交心的地步。
贺遇攥紧了毛毯,也不再去找新的话题,随口提起的定州又被轻描淡写的揭过,就好似人生陡然的转折,并未在他心头留下痕迹。
只是他的眼神近乎于明目张胆的欣赏着这位太子妃,虽然她并不想搭理,贺遇轻轻笑了一声,这鬼脾气,真是一点儿没变。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皇帝坐于高堂之上,这次却并没有让贺遇免礼,两人端端正正的跪着,大殿内暖和,但对于双腿尽残的贺遇来说,依旧能感受到膝盖刺骨的疼,那不是有地龙就能解决的,但却又不愿显出一丝狼狈,唯有祁允辞跪的近,用余光才能瞥见冷汗。
“起来吧。”元和帝喝了一口茶,没什么情绪的开口。
贺遇被扶上轮椅,肖培安也在一旁帮忙,但她祁允辞状似嫌弃一般撤开了一步。
“允辞在家中应该很是受宠吧。”
陛下放下茶盏,偏头却是对皇后说的这句话。
“想来是的,燕王和镇北侯都没养过孩子,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祁允辞接过宫女送来的茶,骤然间烫的她的指尖有些疼,但表情却未变,一步步恰到好处,拖长的尾摆摇曳生姿,头饰未动,配上水天碧色一般的太子妃华服,竟和昨日张扬肆意的郡主判若两人。
“儿臣,问父皇安,给母后敬茶。”
祁允辞半蹲下行礼,挑不出一丝错处,皇后并未接过茶盏,静默了足足有一息的时间,却不知忽然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猫,直冲她而来。
祁允辞在避与不避之间微微侧开了身子,让自己不至于将茶水尽数泼到身上。
“还请母后赎罪。”
茶水打翻在地,把那小猫也吓了一跳,攀上了皇后,不敢出来。
“娘娘,陛下,陛下赎罪,奴婢,奴婢不知为何小主子会从内室跑出来。”
跪在地上的宫女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一只畜生都管不好吗?”
皇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肖培安,拖下去,杀,皇后宫中的人也该换一换了,尽是些没能力的。”
皇后作为王家女,又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一瞬间便知晓陛下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表达了不满,出自京南四大世家的贵女,也只有在争夺皇位之时才得圣心。
“望陛下恕罪。”皇后起身跪在一边,最后也还是被陛下亲自扶了起来。
“行了。”手中的佛珠砸在桌子上“太子新婚,不宜见血,肖培安,处理了。”
“是。”
祁允辞低眸,在不断的求饶声中,毕恭毕敬的跪着,直到皇后牵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这次倒是顺顺利利的接到了新妇敬的茶,而血玛瑙的镯子也扣在了祁允辞的手腕上。
“行了,你同太子理应相互扶持,少惹些笑话出来。”
皇上并不想再听絮叨,直接截断了话头,毕竟她不是闲得发慌,来看做婆母的教训儿媳,他并不在乎世家背后通过皇后递出来的小手段,只要相互制衡便好,而要打破平衡,必须由他出手。
“太子,新婚,就暂时不必去大理寺了,谢运会守着,朕准你五天假,五天后再去当值。”
皇上撂下这句话后便起身离开,贺遇跟上陛下的身影一同去了御书房,只留下祁允辞同皇后面面相觑。
“马上就是小年了,陛下同怀瑾自是有要事要谈,太子妃就帮忙抄抄佛经,和太子一同回去吧,本宫乏了,秋水,让人伺候笔墨。”
“儿臣遵旨。”
祁允辞接过笔,整理好自己的衣襟,一字一顿,一撇一捺之间,尽数都有着他父亲的风骨。
祁御的字,比燕王更为刚毅和潇洒。
…………
元帝落座,并不着急说话,反而拿起奏折,随意翻看着,落笔一顿,朱批滴落,正好侵染了镇北侯的名字。
“太子觉得镇北侯如何?”
“侯爷少年英才。”
陛下干脆搁笔,并不搭理贺遇的这句客套“这里只有咱们父子两人,有话直说,祁枭算是你大舅哥啊。”
贺遇拱手,于轮椅上再次行礼,只是唇角勾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冷笑“回父皇,儿臣以为,侯爷退外敌于外,率性而为于内,实乃少年人所为。”
“他祁枭是少年人,怀瑾难道就不是么?”
陛下轻轻敲击着放在一旁的玉玺,好像并不赞同这句话。
“侯爷大胜而归,张扬些是应该的。”
“应该?军功是他拿来放肆的吗?你媳妇也是个不懂规矩的主。”
贺遇听见陛下过于直截了当的评价,并没有私自表露什么不满,他摸索着戴在手上的玉扳指,,处变不惊的接上话“父皇,儿臣不委屈,只是”
“有话直说。”
贺遇撑着肖培安,从轮椅上起身将自己摔在了地上,恰倒何处的露出了他那双与其母肖似的眼睛。
“父皇,镇北侯是功臣,往上走就是权臣啊,儿臣知晓如此说话有违圣贤之道,可儿臣实在惶恐。。”
贺遇就算再不想做元帝的儿子,他们的身上依旧一脉相承,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又如何不了解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呢?
既要用你,也要打压你,他需要镇北侯府的军权弹压世家,提升皇权,所以祁允辞就被许给了自己这个残废,只占着太子之位的废物,毕竟众多皇子之中,唯有他身份尊贵,并且不会威胁皇位。
陛下神色晦暗,静静听着太子的话。
“父皇,儿臣虽双腿残疾,但仍向往民间,这些时日,京中的戏文皆唱镇北侯收复失地,立不世之功,却无人歌颂父皇的功绩,假以时日,恐怕这天下只知镇北侯而不知陛下。”
“行了,朕还不至于同一个初出茅庐的将军计较,太子,你是储君,怎可如此忌惮功臣,肖培安,把太子扶起来。”
元帝招了招手,温和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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