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被家里严格管束,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在这样的夜晚,他松弛地用一种几乎滑稽的姿势,毫不优雅地蹲在左佑佑身边。
他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他说。
“谢谢你的理解。”
“不是理解,是认同。”柏辛树说,“我竟然毫不意外,好像我早就猜到了你的想法。而且,困惑的是,如果你没有选择追求自己的道路,我应该会失望。”
柏辛树有点困惑,左佑佑犀利地吐槽他:“你这个人,太迷茫。”
“是,我迷茫。我总是试图表现得完美,但其实,”柏辛树终于把心里最深的恐惧说出来,“中华大典这个担子,我扛不住。”
“死撑,外加适当的心理按摩。”
柏辛树看着左佑佑:“如果我撑不住呢?你知道中华文化,卷帙浩繁,究竟要怎样才能把所有的典籍集齐?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我的人生也不过区区数十年。”
“我们做我们的事情,后面的事情留给后人去做。就算集不齐也没关系,后人看到缺漏的,自然会慢慢补齐。”
“注定缺漏?”
“修典是一门遗憾的艺术。”
“如果注定遗憾,那这件事情我做,还是别人做,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左佑佑的声音带上一点笑意,“如果你不做,可能就没人做。”
“怎么会——”
“中华大典有盈利的可能性吗?”左佑佑直接地问,“能卖出去几本?收入和投入相比,有利可图吗?就算做成了,除了名气,我们还有什么?升官?发财?奖金?”
柏辛树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中华大典,怔住了。
左佑佑伸手拍了拍柏辛树的肩膀:“这就是为什么你要扛起来中华大典的原因。”
“听起来不像是一种夸奖。”
左佑佑笑了:“当然不是夸奖。‘恭喜你,经过几十年的艰辛后,你最终一无所有,除了内心的满足与灵魂的荣耀’——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严谨地说,‘追求灵魂的荣耀’——过去几百年这是夸赞,未来几百年或许也是夸赞。不过在当下注定要追求金钱的价值观中,这的确是骂人无疑。”
“可我们活在
当下。所以,你看,反正我们怎么都要被嘲笑的。
柏辛树听了,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
左佑佑说完也觉得好笑。
“听起来很傻。柏辛树说。
“愚蠢的理想主义,简称大冤种。
“大冤种???
“大冤种。
两个人一起笑出了声。
柏辛树抬起头,左佑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神情,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
自动感应灯灭了。
柏辛树刚好看到窗外,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月亮太高了,真的太高了,永远都还是那么高,他们永远都无法触碰到它。
左佑佑背对着窗,她看不见遥远而孤冷的月亮。
“走吧。她说。
左佑佑拍了拍手,暖色的灯光骤然亮起,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她的笑容流光溢彩。月亮孤冷而遥远的光辉淡去了,柏辛树呆了呆,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
这一刻,他知道。
他完了。
……
校庆以后,左佑佑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姜世钦即将到中国参加东亚经济论坛,她必须在他来开会之前把那一堆账本好好整理一遍,以备探讨。同时,简行舟的选题策划也进入落地阶段,两个人颇有点卷来卷去的架势,一时间忙得不得了。
可是,校庆上的争执,却不断地发酵着。
钟教授愤而离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逐渐被校友们扩散到网上。人们为教授的遭遇而痛心的同时,对任由流言发酵的学校产生了极大质疑。
很快,连带着院长、系主任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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