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龙须飘扬,语带傲慢:“小鸟儿,同我说说水里这混沌什么情况?”
孔玄抬起头来,右手上刚啃了半口的桂花糕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左手扇着风的小动作瞬间停下,整个雀愣在当场
敢情时师姐派活的时候也没把话说明白,自己这个走道打腿的伤员也要加入战斗配置啊?如此暴力的原始积累是否将雀之剩余劳动价值压榨过头了?
巨大的龙躯顶天立地,似从天上蜿蜒下来,完全遮挡住孔玄脑袋上的顶光,孔侄儿尚青春的小身板子与脆弱的心灵同时遭受冲击
可顶着金龙略带侵略性的龙息,此刻的孔玄却只想告到中央
“你,哦不,您就是刚才时师姐身上的…”,小金蛇?显然人家打一开始就不是什么蛇,这体型威武雄壮,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
金龙眨眨眼,清咳一声,须发飞上天,不置可否
这好像,不,这果然就是他下午时候想揍没揍到的蛇啊?这是…一脸面善地上门讨说法来了?
孔玄震惊于龙之淡定,并开始东张西望
器灵这个做东的,关键时候倒也不出来管管,这架势摆明就是上门踢馆来的?不能看着龙面善就放任不管呐?
再怎么左右张望,器灵也没现身,吱也不多吱一声的
这下好了,守护临泱重要人员以及无知小妖们地艰苦任务就这样落在了,孔·叛逆期且正养大病暂时没有反击能力的青少年·玄的瘦弱肩头。
小看谁呢,谁还没点魄力?谁不曾风里来雨里去过?长得高大一些还就能欺负人了?
孔玄坐直了腰板,双目瞪若铜铃,怀中寓鼠却也不知为谁气魄所慑,窝进孔玄衣裳里,在肚间打窝团成个球,不安地颤动着
“小子,你的回话呢?”,金龙似乎知道孔玄跑不了,抬高姿态压人不假,耐心却也不缺
“我可是会放火的,你不要乱来”
炸毛的孔雀如临大敌,强撑场面并朝天求援:“器灵道友?人呢,来帮忙啊”
金龙龙息一喷,哂笑道:“社稷图这器灵最是精明,惯会装死的,别叫了有我在它不会出来”
这般如数家珍的模样,令雀悬心,难道有什么熟人关系?
“我瞧着你们关系不怎么好啊?”
“还行”,龙语气淡淡
孔玄眼眸子轱辘一转,继而问:“那…你跟时师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龙不屑道:“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嘶,孔侄儿倒吸一口气
什么春秋语术?话说了像没说,胆真要细究下去又会有些违和感
孔玄没继续问下去,此话术风格还凑了巧,同自己两位祖宗旗鼓相当啊——正所谓莽只能吃瘪,心眼子全要靠自己来留,这要有个万一呢?万一这位也是个祖宗…
雀心中警铃大作
“请问这位前辈?”,既然无法打到敌人,那就只能加入了,孔玄礼貌起来作了一揖
金龙满意于后生态度的变化,须发无风自鼓,淡淡哼声来保持一个端的姿态,“嗯?你说”
“前辈与我容叔公可曾是同辈之人?”
“那是自然,与那鸟王论辈分金龙我只高不低,用不上‘曾经’,现在还是”
祂就知道!祖宗警报诚不欺我也!
孔玄暗道,好险,这次可是凭实力躲过了一顿揍呐
看眼前的小辈先是惊讶,后是得意,也不知搓着手正忸怩磨蹭什么,金龙沉声又正经了问:“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这混沌怎么回事?”
孔玄神态激昂,语气激动:“此事涉临泱宗门机密,我怎能随意说出口?”
哦?看来当代妖族嘴还挺密,倒是会办差事,又有些骨气的。还亏得是她的半身,性格终究随那鸟王,恶劣是恶劣了点,工作能力倒全随了她手下调教得不差
金龙挑眉,额后一对轩昂龙角在暖黄光线衬托下显得柔光熠熠,“这样,我也不是强求后生的龙,但你若答我的问题,我便允你一个心愿,如此不亏”
“那好”,孔玄没有更多的坚持,简直是干等着话音落地,想也不想立马便捡起来答应
诶?答应得这么爽快?怎么有种看妖看走眼的感觉…
还没等金龙来催,孔玄自顾自就往下讲:“这是我时师姐自木当平原上凑巧捉回来,困在此地已有时日,至于旁边这几缕白雾么…”
孔玄指着潭水封印里在水面上上下下浮动的白色气雾——那些原本都是黑黢黢到处不安稳的浊气,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才至此的,整天安静待在原地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时师姐交代过,过一段时间就倒这个下去”,孔玄指着水潭边备用的消耗品,就照这种消耗规模,看来时师姐心疼祂这雀还比心疼这酒多些…
这位踢馆的祖宗要看上了那就给呗,不然还显得临泱人怪小气的
金龙沿着孔玄所指看过去,水潭边摆了三桶扶桑酒
陈年的木桶早便浸透了酒液,阳木酒香根本掩藏不住,闻香便能醉人。金龙一晃眼,有些讶异,特意还凑近过去将酒桶拈在一团金气中,颠来倒去地查看——
紧扣住桶口的铜箍略有青色锈斑,氧化得厉害,几乎已经看不出曾经雕刻的印记纹样
直翻看到最后一桶,金龙才终于在铜箍上发现了只剩了一小半的龙爪圆纹
“这莫不是…”,她从前泡的蛇头酒…
金龙这下更觉疑窦丛生,备用来祭天的礼酒,难不成还派得上什么正经用场?
金龙唰一下将头调转回来:“寻到这混沌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小辈你可知发生过何事?”
池水里的妖兽看起来已经吞入过浊气,也变了形,这时候理应失神了才对,可是…
金龙调动一丝金光探入混沌的身体,孔玄见时秋也如此做过只当是祖宗在用秘法,并没有加以阻止,只是警惕盯着金龙,一边注意混动的动静
金龙看着雀晃眼珠子不着调的模样,又厉色补充,“老实说来本龙大大有赏,但小辈你要敢说些囫囵话嘛…哼!”
帝江可谓是金龙之为清除浊气所创之最高杰作,‘天赋’异禀生来有吞噬一切之能,这一切之中当然也包括了浊气
可到头来此间妖兽再如何作用,即使是口中生出宇宙,也无法联通另外的空间…
而无法送走的浊气会滞留体内,会反噬宿主也只是时间问题——就此一条,从前已试验过无数次,不可能有漏误
然事实就摆在眼前,这混沌一副平静模样,到底有何经历?体内吞下去的浊气又哪去了?
眼前现实足以令龙好奇,莫不是此妖又被改造过了?还是说上了什么新手段?她的半身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孔玄心里念了半响,决定姑且还是忽悠几句对金龙有所保留,“不是啊,刚见到的时候这妖兽身上满是浊气,也没有这么些白雾雾,状态可差了,那的亏时师姐带回来养才养出几斤膘来…”
金龙听着孔玄没上心的解释,龙眼是越眯越细,吸气声音也越是显著
这心里不爽嘴上不说的表情,跟她师姐真是挺像的,孔玄再没敢怠慢,总结陈词,“自从泡在那酒里头,就这样了…时师姐她忙还没来得及研究原因”
“嗯?”
这酒可没有这般功能啊,怎么到了别人手里还用上好处了?用她的旧物,来大肆更改她的研究成果,最后再当着她面发起学术挑衅?
什么叫‘忙,还没来得及研究’,将自己的努力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将自己的成果一笔带过,最后还要不经意间让她这个正主自己进来发现异常
这跟顶着黑眼圈天天熬夜复习的优等生,逢人便说自己从来不读书有什么区别?
这叫时秋的女人岂非…岂非是存心要与龙过不去?!旁的小事可以不计较了,居然还想在研发实力上压过她这正身一头啊!哼哼,胆子够肥,其心可诛!
这回轮到孔玄看这位金龙前辈发愣了,龙先是惊讶,再又得意,然后怒须冲天,斗志昂扬也不知搓着龙爪正忸怩琢磨些什么主意…
“您还有什么想问的么?”,孔玄侧着脑袋,小心着斜目观察
还是小看了自己这半身…
龙目岸然,金龙沉默着开始审视社稷图中的生物
瞧瞧这一地的妖,满地阵纹,还有远处堆放的杂物,天生地养的灵器啊,好生不讲究的用法
再且说隔壁山平处侧躺枕云毫无戒备的驺虞,还有溪水里洗毛麻痹大意的鸟群,还有这面前这后生小鸟,方才坐着那模样也不端不正,还有这都什么破椅子椅背这么低只能躺得下来,另外这手里拿的都是什么东西?
嗯,这味道是糯米,桂花再加致死量的蜂蜜?吃得什么丧志玩意…
妖族那就该威风扳挺,业精于勤,心有愿景,身怀规矩,要对自己是神族后裔这件事始终心怀敬意。而不是当场这种懒懒散散,不知进取的面貌
换作从前,龙之杖权之时,这些没出息的妖还不是分分钟就要被淘汰
在孔玄紧张的注视下,金龙紧锁的眉忽而松开了,一道灵光乍现龙想通了,现场这么多小妖崽,还有后生抱着的寓鼠
“这莫不是…”
“是?”
自觉洞察了一切的龙得意道:“小鸟你再说说,你那个什么时师姐连寓鼠都寻了出来,还收集这么多小妖,是打算做什么?”
攒了这么多族的牲,到时候阵路一画,法器一摆,脖子一抹,酒器一撒,祭词一念,依葫芦画瓢祭法天地乞求力量…
来看所图只大不小哇
金龙心里念着,她的半身,这个叫时秋的女人手段果然狠辣
从前龙与凤主培育妖兽品种,那也不过是找些成年的来用多少得为各族考虑,好歹也要给人留个种
而这女人…竟连那么小点的崽子都不放过,刚才竟还敢在真龙面前瞪着眼睛,装无辜,装清纯的,背地里倒是个灭族杀妖的活阎王
哼哼,虚伪,她就知道!
不过么,什么妖可以存什么天赋,能力发展几何,这都是从前创世时便定死的,新品种绝对没有那容易培育…
再说,就算这女人真的培育出能吞天噬地,能对付浊气的新品种来,也一定不会比帝江一族更加完美了。浊气这玩意多会反噬,玩火自焚,也不是什么眼不见就能心安的太平玩物…
当初那么多妖族搭上那么多条性命,至少也蹚出一条淋淋血路来,摆出事实证明了浊气没有‘生物解法’,此路不通
金龙信誓旦旦念着,凤主还说什么这女人手段高明比龙强?可不见得吧,这些治浊的方子可都是些龙她玩剩下的,万把年前就是冷饭了
“啊?什么计划?”,孔玄听得惊讶,又有什么额外的工作计划?难不成记漏了?
“说”,这装傻充类的模样,果然呐,龙想得没错
金龙打心底里想想听听时秋这个女人准备如何步上龙之后尘,又会在这条老路上如何洋相百出,然后身为‘过来人’的龙,就可以站在道德以及技术的制高点狠狠嘲讽此人的无知无畏。最好是击溃此人的自信自尊,神魂动荡之时,自己再发动突袭,连人带魂直接来个‘釜底抽薪’,‘兼容并蓄’…
孔玄感觉自己被灼热的视线来回扫视着,尤其是自己腹部位置,跟确切的说,是雀的肚腔——正全力消化的腺胃和肌胃
“你怎么知道?!”,雀面露恍然,目色大动,震惊之余多感叹金龙祖宗洞察力之敏锐
祂想将糕点据为己有之事是什么时候被发现?又是怎么暴露的?
“那你别管”,那语气好像在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孔玄学乖了,一把将怀里私藏的糕点饮料统统取出来,放在身边矮桌上,几乎堆叠成一座小山
“就这些了,时师姐说了若是小妖们不听话,就多塞些吃的贿赂,前辈来得早小侄我还没来得及下嘴…”,孔玄很是肉痛,强行撇开视线的同时不小心挤出两滴眼泪,“想要什么便拿去就酒吧!”
“…”,这小鸟是不是命里带点傻气啊?这算什么计划!她金龙要这些破落玩意能干什么吃?!
“那阵法呢?那女人都怎么摆的?纹路什么样用的什么材料?打算用哪族来殉?摆几个用几个?祭词又念哪段?酒要潵多少?你可能说些具体的来?”
“…”,轮到孔玄听懵了
这位前辈吃个点心还能有这么多步骤,那么些仪式。不但要求在什么地方吃什么东西,同桌吃饭的伙伴还须各自寻些新奇食材,交流烹饪摆盘心得?难不成,这是口福一道中追求的‘鸿儒筷箸间,同桌无白丁’?
真是条十足的讲究龙,专注高端餐饮
“太复杂的,不懂”,孔玄眼神清澈,满面懵懂,真诚而热烈,主打一个大脑皮层比胸肌光滑。
“…”,有那么一瞬金龙龙息错乱,她也不多说话伸长了一根龙须搭上孔玄脑袋
“你再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孔玄不懂,但在祖宗面前有得是老实劲
脉象平稳,魂灵安定全不似在撒谎模样,这小鸟还真就是脑中一片空白
金龙语气艰难,“…你这后生,这些基础知识都不知晓…着实是有些不上进了”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前辈要记得听后生许愿呀”,孔玄提醒
“好”,金龙冷哼,果然一切都没变
这世上哪有不贪婪地灵魂?朝生夕死的物种哪有不追求力量与长生的道理?不都是为了得到才舍得付出,凡物有价,生命亦如是
神族为何被奉为神?便是拥有无尽可挥霍的生命,这恰恰是凡物不具备的。
万物生性便如此,越是匮乏就越是想获取,生无敬畏肆意索求,至于其他欲望就更是多变繁杂不可细数了…
待欲望横流无法抑制的时候,乾坤清流又岂能独存?
现在想来还不得不感叹,女神娘娘曾将一切灵魂都设想得太美好了,才会对这么一群贪婪又不知感激的货色犹心放纵,不加节制,最后招得身死之灾…
金龙看来,这一时代的妖族蠢是蠢了些,志向底线意志天赋什么都已崩塌不古,但这也不妨碍生灵本性贪婪
与生俱来的自然而已,龙表示鄙夷却也谈不上喜恶
“前,老…前辈?”,孔玄问得谨慎,又特地加了个‘老’字在前,指不定前辈表情这般不爽,是对称号有些特殊需求呢?一个个的,都是摘星捧月老祖宗,祂一只小小小小鸟实在开罪不起
孔玄目露讨好的微笑,似乎与金龙的记忆中形形色色的贪婪妖面有所重叠
这小鸟又想要什么呢?恢复鸟族旧日荣光?想掌握妖庭大权,还是求得武运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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