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的花园再怎么绚丽多姿美不胜收,徐子渊也无心欣赏了。他几乎是困惑地望向柳焕,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以至于这一世没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见到那个已经刻入自己灵魂中的人。
短暂的失态后,徐子渊的理智终于回归,声音干涩地问柳焕,“可是我突然登门,惊扰了府上?”
是了,上辈子自己是受柳焕相邀,临时决定来柳府,这才有了后花园中同阿韶的巧遇。这辈子自己主动递了拜帖,想来是阿韶得了消息,主动避嫌吧?
柳焕见徐子渊话里话外都十分客气,心下更是对他添了几分好感。虽说柳家乃江南首富,但士农工商,到底被人低看一眼,如今柳家不缺银钱,缺的就是这份尊重。
谁会想到堂堂永宁侯世子,瞧着冷淡不好亲近,实则待人真诚,不似旁人,以柳家商户之身而多有鄙夷呢?
别说徐子渊这等尊贵的侯府世子了,便是那些个念了几年书连个功名都没考中的落魄书生,提到柳家也多有鄙薄。柳韶光容色冠江南,又时常同沈月华等人出门游玩,被那些酸腐书生瞧了去,其他人没事,偏就柳韶光招了不少烂桃花,甚至还有家无片瓦功名皆无的白身读书人登了柳家门,表明自己不介意柳家商户身份迎娶柳韶光。
那轻慢的态度……气得柳璋直接发怒将人赶了出去,而后坚定地表示自己要读书,好好替柳韶光出了这口恶气。
那人据说是知行书院的学生,柳璋在家头悬梁锥刺股小半年,成功考入知行书院,而后在书院里混得如鱼得水,后来居上,次次排名稳压那个讨人嫌的东西。
一介白身都能如此口出狂言,即便有他高看自身之故,也有商户地位太低被人轻看的原因。
徐子渊性子虽然冷淡,但待柳家人,还真没有一般权贵对商贾的轻慢。柳焕可是个人精,惯会看人眼色好揣摩旁人心情的,怎么能感受不到徐子渊待他的不同?简直是客气到有些敬重的程度了。瞧瞧他身边的宋珏,虽未露出旁的神色,但也明显没怎么把柳家当回事。
柳焕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只当是徐子渊孝心可嘉,担忧战场的父亲,为此不惜自降身份同柳家往来。
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是以徐子渊这么一问,柳焕也没多想,只笑着回道:“贵客登门,柳府蓬荜生辉,哪会受惊?”
徐子渊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为何柳韶光不在,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用自己最后的理智忍了下来,到底没了再逛的兴致,只同柳焕去了书房商议筹粮之事。
柳焕心中早就有了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商人嘛,哪有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底牌给掀了的?
徐子渊也不傻,来的时候已经猜到了柳家想要什么。上辈子,他本来也是想以皇商为码,让柳家捐粮。只是没想到柳韶光横插一杠,让柳家改了主意,变成与他成亲才给粮饷。
徐子渊至今都记得那个灿若玫瑰,明艳更胜牡丹的少女大胆地在花园中拦下他,一脸坦然地问他“不是世子可有婚配?有不有心上人”的场景。
那一瞬间,满院子的娇花都在少女明媚又自信的笑容下黯然失色,徐子渊的眼神微微一动,诚实作答:“没有。”
而后便见少女笑得愈发明艳,往他的方向凑了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既然如此,世子觉得我如何?”
徐子渊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竟口拙了一瞬,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回了两字,“胡闹。”
“我可不是胡闹!”少女神色从容,只一对白玉般的耳朵渐渐染上粉色,语气却十分笃定,“五千匹良驹,三万头肥羊,一百万石粮草,够不够让世子考虑一下,世子妃的人选?”
那时候,徐子渊只是不解地看着柳韶光,不知道眼前这少女为什么执着地想要嫁给他。后来无意间听到她同庶妹的谈话才知晓,原来不过是永宁侯世子妃之位惹人动心。为此,她不惜抛弃青梅竹马的表哥,心下难免对她生出几分芥蒂。
如今,徐子渊却只盼着柳韶光再次对他说出这番话,这一次,徐子渊一定不会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点头应下柳韶光的提议。
生生世世,他的妻子,都只能是柳韶光一人。
柳韶光这会儿心中也不大平静。
毕竟是一同过了半辈子的枕边人,知道徐子渊进了柳府,柳韶光难免思绪纷杂。
年少时可以勇敢无畏,以为呈上一颗真心便能捂热对方,敢大胆拦下意中人诉说衷情,也敢为爱奔波千里以身犯险。
如今想来,柳韶光心中除了几分惆怅之外,竟还生出几丝羡慕。
少女热烈奔放的爱意,飞蛾扑火般的执着,为爱一往无前的勇气,这一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再找得回了。
与徐子渊纠缠了一辈子,柳韶光终于明白,感情之事,并不是付出了便能得到回应。那些酸甜缠绵的少女心事,伸手摘月时的喜悦忐忑,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不能强求,亦无法强求。
柳府书房。
徐子渊迟迟不出声,柳福贵和柳焕作为生意场上的老手,自然也不会先开口。只有宋珏沉不住气,看了徐子渊一眼,而后清了清嗓子道:“我们的来意,想必你们心里也清楚。如今北疆战事焦灼,胡人何等粗鲁未开化,你们走南闯北做生意,想必也都有所耳闻。昔年他们以‘两脚兽’称我汉人,若是北疆失守,边境百姓怕是性命难保!眼下军饷告急,柳府也算是富甲一方,柳当家若是能慷慨解囊,天下百姓都该敬柳公高义!”
不得不说,这话确实搔到了柳福贵的痒处。如今柳家不缺粮,不缺银,就缺个好名声。
以宋珏首辅之孙的身份,这话出自他口,便就意味着大半读书人都要对柳家夸上一夸。
文人的笔和嘴,既是杀人的刀,又是抬人的轿。
如此一来,柳家虽是商贾,名声却是大善。
只是,光是这点,还不太够。一百万石粮草,即便柳家巨富,也要花掉半数家底,难免要伤筋动骨。
徐子渊见状,淡淡添了一句,“再加上皇商之称。”
凡是沾了个“皇”字的,都是有点来头的。皇商不仅名头好听,不同于一般商贾,更是可以用内务府那里领了采买的差事,为皇家做事,自然是面上有光,更别提还添了生意路子,真是里子和面子都赚足了。
柳福贵面色一喜,柳焕也是神情一松,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后,柳福贵上前一步拱手道:“永宁侯镇守北疆,护着锦朝千千万万的百姓。柳家不过一商户,没有那些个治国安邦的本事,只有点小家当。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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