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冷琇琇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继续赶路。
在客栈前她恰巧遇到了一个赶车的老伯,冷琇琇没问他要去哪儿,只询问他是否介意带个人一道上路,那老伯欣然答应了。
原以为她可以离自由更近一步。
谁能想到在第三日时,老伯便到了自己的家。这附近没有其他任何马车的踪迹,冷琇琇只得马不停蹄地继续走,再一次好运地赶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家客栈。
但好运总是会用完的。
第四日清晨,刚动身不多时,她隐隐觉察到地面似有微震,脑中瞬间闪过几种猜想。她想起先前看的话本中,有一本的主角是江湖中人,受到大批人马追杀,便是这种情况。
她赶忙改了道,不再顺着大路走。
道路两旁杂草丛生,不知什么尖锐的刺透过衣衫扎到了她的腿,她忍着痛继续抬高腿快步走。虽心知逃不过,但亦抱有一丝侥幸。
还未走出几步,她就感受到背后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身后那人开口道:“终于找到你了。一时大意竟将你放出了通州城,可把我折腾坏了!”
冷琇琇慌张地咽着口水,身子僵硬站立着。倏而转身跪下求饶,只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她便认出这人是甘宥之身边的将军,嘴快求饶道:“求将军留奴一命。”
这将军见到冷琇琇时心里松了口气,有了冷琇琇,甘宥之的注意力便可从他身上转移开了。
朝国残军来犯,大营所剩的将士大败朝军是他的错,但又不全是他的错,该他受的罚他已受,余下的他不甘心。如今他抓到了冷琇琇,也许可以挽回自己在甘将军心中的一丁点分量了。
听着冷琇琇的求饶声,他一时从受罚者成了旁观者,神态也从谨小慎微变得居高临下了起来,俯视着冷琇琇,语气漠然:“我不杀你,可甘将军就不一定了,甘将军可是恨你恨得牙痒痒呢,你就自求多福吧。”
冷琇琇最擅长的便是做小伏低,神态和语气能最大程度地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将军您深受甘将军信任,定是对他了如指掌吧?可否教教奴该怎样讨好甘将军,保全奴这一条小命?”
这将军围着她打起了转:“休想花言巧语蒙蔽我,当初何远便是着了你的道,受你蛊惑了吧?”
冷琇琇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怎么能叫蛊惑?何将军为人良善,他只是可怜奴罢了。我瞧将军您也是个慈眉善目的,因此便大胆向您直言了。”
“哼。”何远吃这套他可不吃。
冷琇琇最擅长的便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勾出男人的怜悯之心,再谈正事。
“将军若是愿意帮奴,于您而言,这可不仅是发善心,积攒功德,同时亦是交易。若是奴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您瞧奴这张脸能值几个钱?过去奴是栩芳楼的花魁,伺候的都是翰王高佑、甘将军、何将军这些人物,若是叫奴摸着机会,便不只是个花魁这么简单了。再者,您既然觉得奴是靠花言巧语蒙骗了何将军,那么也算是对奴嘴皮子功夫的肯定了,将来甘将军……或是您,若是需要奴在谁跟前露个脸,是敌也好,是友也罢;挑拨也好,拉拢也罢,奴都能添上一臂之力。”
这将军陷入了思索,冷琇琇趁热打铁道:“您将奴抓回去,有功的是您,您将甘将军的喜好告知于奴,将来奴若能得什么好处必定也少不了您的那份,此举对您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将军一句一词缓缓道:“有胆色,有野心,看来,你的确值得我做些什么。”
冷琇琇掩去喜色:“将军只需向奴透露一二,成事在奴。即使奴失败了,甘将军顶多要奴这一条性命,奴不会生怨,绝不会牵连将军您,您旁观,坐收渔翁之利即可。”这样的条件,也就何远那般正直的木头会视若无睹了。
“成交。但你记住了,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只帮你这一回,其余的事别再来找我。”
冷琇琇心中雀跃,暗道:成了。
末了这将军又来了一句:“我可不想像何远一样下落凄惨。”
冷琇琇心里翻起了白眼,嘴上仍吹捧道:“将军大可放心,您与何将军还是不同的。甘将军视何将军如眼中钉,却视您为心腹,在他眼中,何将军做什么都是错,您做什么都是为他着想。而甘将军又是厉王身边第一大将,您跟着甘将军做事那是跟对人了,将来必定是前途大好,谁人能有您这般的视野、运气还有能力?”
将军压不住嘴角的弧度,才挨了军棍的痛暂时被抛之脑后:“算你会说话。罢了罢了,得专心赶路了,若是迟了,你纵使是有八张嘴也无法平息甘将军的怒火。”
回通州的路上,冷琇琇夸了将军两句,他便接上了话絮絮叨叨起来,想将自己魁梧又柔情的形象在冷琇琇心中立住。
“你投奔何远时甘将军便已气急,但实际矛头对准的是何远,他主要气的是何远与他作对。后来你趁乱逃出军营,若是跑了就算了,天底下那么多女子,你跑了他再找别人就是,顶多哪天遇上你了再为难一番。可你又出现在了通州城中,大摇大摆地叫人看见,又让甘将军知道了,这岂不是在打甘将军的脸?”
“奴并不了解甘将军,您可知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劫?”
“你就将错处都推到何远头上去,反正他人已经不在了,你如何胡诌都可以,挑甘将军爱听的编,只要不太离谱,蒙混过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将军立马就要动身去往岦都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可以浪费在你身上。你留在何远身边那么久应该都清楚吧,何远是个什么样的人,甘将军又为何针对何远……”
“奴明白的。那甘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或者说,他对什么样的女子会有兴趣留下?”她并非想留在甘宥之身边,只是伺候过甘宥之的女子大多数要么留下,要么死,尤其是冷琇琇这种已被架着的,便只有这两条路了,哪还敢奢望甘宥之会轻易放过她?
“吟歌那般主动又狂热的,甘将军就挺喜欢,只是听说那时甘将军一时没收住,不慎将吟歌弄死了。若是没出意外,如今吟歌应当是甘将军身边的红人了。”
“多谢将军相告,将军一言当真能顶黄金万两。”冷琇琇将他夸得一愣一愣的。
“何远人其实还不错……”
冷琇琇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何将军他……”
“算了,不该同你多说的。”
话音刚落,这将军连人带马栽在了一个小水坑里。
队伍停下给他换了匹马,擦了擦身上的泥浆,这才重新上路。
“我这是才受了伤,一时疏忽了而已,并不是骑术不精。”
冷琇琇其实并未说什么,只是目光无意中扫到他一眼,他竟自己找补起来。
他又自顾自道:“我也不是因做错了事挨的罚,两军交战总有败方,甘将军不在,我作为大营中所留职位最高的将军,出了事自是得我担着,多的不便对你说,你别瞎想。”
冷琇琇在心里嘀嘀咕咕,她可没兴趣知道这些,面上奉承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一时的隐忍定能换来甘将军更大的信任。”
这将军很是受用,骑马的姿势再次趾高气昂了起来。
一路上这将军什么话都说,却闭口不说与自己有关的事,任冷琇琇怎么问,他都以不想与冷琇琇有过多牵连为由推脱了。
冷琇琇暗自给他起了个名,傻将军。何远无论是表面还是内里都是老实将军,而眼前的这个看似凶狠,实则没有太多城府,傻憨憨的。但这也只是冷琇琇对他的浅层印象,若他真是个十足的傻子,断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回到通州大营时,甘宥之正在训斥手下的兵。
傻将军卡着间隙斗胆插话道:“将军,属下将冷琇琇带回来了。”
甘宥之闻言便令那士兵退下,目光移到冷琇琇身上,冷琇琇即刻身子一软跪了下来,低下脑袋听候发落。
甘宥之对傻将军道:“这次就不继续罚你了,若还有下次,革职处理。”
傻将军点头如捣蒜:“将军教训的是,属下定好好反思。”
“行了,你回去吧。”
偌大的帐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冷琇琇,又见面了,最终还是落回到本将军手中了吧?”甘宥之像先前那样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冷琇琇与他对视。
再次直面甘宥之脸上那条刀疤,冷琇琇止不住发颤。为了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她侧过脸去,双手攀上甘宥之宽厚的肩膀,半个身子向他身上倾倒去,声音也软绵绵的:“甘将军说笑了,奴从未想过离开将军您的手掌心。”
“你这张嘴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
甘宥之将唇瓣贴在她的耳廓上,忽的咬了一口,阴沉道:“可惜本将军现在不想给你好日子过。”
冷琇琇又惊又怕,但不得不继续亲昵的动作,将整个脸埋入他的胸膛,扭动腰肢撒娇道:“将军饶命啊,奴都是被迫的。”
甘宥之一把捏住她的腰:“被迫?你在何远那儿呆得不是挺自在的么?”
冷琇琇踮起脚,仰头贴近甘宥之的耳朵,气息泛起波澜,款款道:“将军冤枉,那日起了大火,奴幼时险些葬生火海,这才会对起火有这样大的反应。都是那何远滥好心,他非觉得奴那日惊慌失措是因为您,任奴如何解释,他只道奴是惧于您的权势才不敢同他说实话,放言说他不怕您,强行将奴留在了身边。”
“哦?是吗?”甘宥之显然是不信。但最后一句话却多少是有些作用的,适当地激发了他心中对何远的恨意。
“后来的饶姑娘您是知道的,他与饶姑娘曾有过婚约,这您应当也听说了,只是他对饶姑娘没有兴趣,奴便被他顺手用来打发饶姑娘了。”
“继续狡辩。”
“再后来他自知无法与您抗衡,但又不想在奴这儿失了面子,于是自作主张将奴托付给了他的一个书生好友。这书生在通州书院读书,表面看着文质彬彬的,自视清高,实则是个衣冠禽兽,嘴上说看不起妓女,看不上那些纳妾养外室的人,实际上日日夜里都与奴欢好,缺一日不可。白日里奴还得给他洗衣、做饭、打扫、研墨,奴实在是受不住了。”甘宥之应当还不知道何远有个弟弟也在通州,虽然两个人都不在了,但这事也不能通过她的嘴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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