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手握着那张轻飘飘的宣纸,指尖却感到一种灼人的滚烫。
他一生都在与死亡打交道,见识过千百种取人性命的法门,从伏尸百步的强杀,到润物无声的毒计,他自以为早已看透了杀戮的所有形态。
然而,直到此刻,直到这张薄纸上那寥寥数笔的计划呈现在眼前,他才悚然惊觉,自己过去所理解的“杀”,是何等粗劣,何等浅薄。
这纸上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腥与哀嚎,有的只是一缕香,一块糕,一桩被精心扭曲的人情。
可正是这些看似风雅无害的东西,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编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这张网,不捆缚人的肉体,而是要将一个人毕生引以为傲的清誉、坚守不移的信念、乃至存在于世间的所有价值,都彻底勒死、碾碎,最后化作一滩人人唾弃的污泥。
这不是刺杀。
这是对一个灵魂的公开处刑。
影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中的敬畏与骇然,最终沉淀为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狂热。
他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声音里带着一丝因极致激动而产生的颤抖。
“公子之谋,鬼神莫测。属下,谨遵法旨。”
林河没有看他,只是将那杯早已冰凉的茶水饮尽,目光平静地投向庭院外那片刚刚苏醒的天空。
“去吧。”
他淡淡地说道,“让冯奇开始他的表演。我等着听那件瓷器碎裂的声音。”
“是!”
影手的身影化作一道轻烟,瞬间融入了晨曦的微光之中,消失不见。
淮南郡,盐帮分舵。
冯奇在书房中已经枯坐了一夜,双眼布满了血丝,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
他没有等来疲惫,只等来了焦灼,一种对神明启示的极度渴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不断地在脑中推演着刺杀**的种种可能,却又一次次地将它们全部推翻。
每一个计划,都充满了漏洞与风险,都可能将他自己和整个盐帮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越是思考,就越是能体会到那位公子的非凡。
这道题,根本就不是凡人能解的。
就在他心神不宁,几欲发狂之际,窗外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
一道黑影,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书房窗台。
是影手。
冯奇的心脏猛地一跳,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弹了起来,快步冲到窗前。
影手没有半句废话,只是将一张折叠好的宣纸递了过去,那只独眼中,带着一丝冯奇无法完全理解的、混杂着怜悯与狂热的复杂情绪。
仿佛在说,你即将看到的,是神迹,也是地狱。
冯奇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纸,迫不及待地展开。
当他的目光落在纸上,看清那第一步“染香”的计划时,他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了。
将香料混入墨锭?
让**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上红芍的香气?
这……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念头!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继续向下看去。
第二步,“闻味”。
散播流言,将红芍最爱的桂花糕,与**的府邸联系在一起。
冯奇的瞳孔开始收缩,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蛛网,正在以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角度,悄然张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最致命的第三步上。
“偿债”。
栽赃其弟,再以人情解救,最终将“滥用职权”与“私通款曲”两桩大罪,用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彻底钉死。
轰!
冯奇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手中的那张纸,仿佛拥有了千钧之重,让他几乎拿捏不住。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更高维度智慧的极致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揣测到了公子的狠毒,以为自己明白了“诛心”的含义。
可直到看见这份完整的计划,他才发现,自己的那点想象力,是何等贫乏可笑。
这哪里是计划?
这分明是一套精妙绝伦的组合拳,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将人心、流言、巧合、乃至官场的规则都**于股掌之间。
它精准地计算了每一个人的反应,从**的清高自傲,到百姓的愚昧好奇,再到政敌的幸灾乐祸,所有人都成了这盘棋局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棋子。
而他冯奇,有幸成为执行这一切的“手”。
短暂的恐惧过后,一种更加汹涌澎湃的、病态的狂喜淹没了他。
他看着纸上那堪称艺术的**步骤,激动得浑身颤抖。
能为这样的存在效力,能亲手将这神鬼莫测的计谋付诸实施,这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明……白……了……”
冯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宛如烈火般的光芒,“我明白了!”
影手看着他那副状若疯魔的样子,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公子说,他等着听声音。”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青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奇没有理会他的离去。
他将那张纸凑到烛火上,仔仔细细地烧成灰烬,然后猛地站起身,对着门外发出一声压抑着极致兴奋的咆哮:“独眼龙!给我滚进来!”
片刻之后,独眼龙快步入内。
“堂主,有何吩咐?”
“去,”冯奇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给我查!淮南郡所有给官府供应墨锭的商家,我要知道他们的所有底细!尤其是给郡丞府供墨的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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