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
总归严自得又回到生活的水平面之下:
打工、上学、飙车。
生命在规律中流失、在放纵中泯灭。
十九岁之前与十九岁毫无区别。
安有四天、也许是五天不再出现,严自得记不清,他早已对此不再追问。
他无感得太迅速,还没过几天就开始遗忘了自己最初的感觉。其实刚开始时他气不过还写了一首打油诗,但写了没两行就放弃,他告诫自己不记录才是真正的遗忘。
他做得真的很好,严自乐死后他就如此践行着此般准则。
但安有不是严自乐,他存在,并且十分活力地存在着。
就好比现在——
“同学们,我们班级来了一位新生。”
严自得没抬头。
“大家好……”
应川碰碰严自得手肘:“哥你看是谁?”
严自得这才抬起头,但一寸寸挪动,他假意毫不在意。
“…我叫安有。”
果然是安有。
他们之间相隔了几天?严自得计算不出来这个数,但肯定不多,因为他还没办法完全遗忘,期待落空后的怨愤依旧在某处发炎。
安有和之前相比仍无任何区别,大家好说得像是你好,似乎对象只特定一人,问候也由其而起。
但严自得看他一眼后就垂下了眼睛。
应川还试图向他打招呼,但手刚想伸出就被严自得拦下。
应川眨眨眼,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
严自得张了张嘴,但最终作罢。
安有如何,粉毛如何,少爷又如何,严自得想自己才没那么多耐心来陪他玩什么弱智过家家游戏。
他不管不问就好。
但显然安有并不是这么想的,一下课就跑来严自得座位,严自得坐在窗边,应川见他来还识相让了一下位置。
安有单刀直入:“严自得!”
严自得淡淡抬眼,继而又垂下,握着笔不知在书本上涂画什么。
安有离得近了,严自得才从刚刚那一眼中稍微咂摸出来点其他不同。
粉毛看起来变了一些,但不是五官更不是容貌,而是一种围绕在周身的气质,严自得对这种气质很熟悉,这叫做疲态。
但他并不打算追究,尽管如此疲态的产生为安有短暂的失联辅以注释,像从天而降一个理由教他不再失望。
可惜严自得并不耐心,第一天他带有愚蠢的期待,到了第二天期待便散开,三天、四天,时钟圆润划过六个圈,严自得早已了无情绪。
“严自得。”安有又叫了声,这回他声音更小。
周围同学扭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但除了应川没有人在乎。
严自得终于应了声:“嗯嗯。”
身体是正襟危坐了一些,但他眼睛依旧黏在笔尖,他画下一个又一个圈。
安有看起来非常明晰自己的过错——更准确说他像是从应川那里取了经,他几乎要比所有人都要了解严自得。
他单刀直入:“严自得对不起噢这几天我有一点事情所以没有及时来找你。”
应川坐在一旁嗑瓜子:“你找他干嘛?”
安有回这话的时候顿了一下,他眼睛先瞥向严自得,思考一会儿他才道:“交流人生。”
应川磕到了嘴唇:“啊?”
安有再次重复道:“对,交流一下。”
严自得却是直接捅破,话语落地像是在描述一场玩笑。
“少爷说要追我。”严自得勾起笑,“我觉得他脑子秀逗,或者看起来大冒险玩得很烂。”
应川牙齿又从瓜子滑到嘴唇,他捂着嘴身残志坚:“谁追谁?”
严自得伸出手指指向自己:“他追我。”
应川:……
他嘶一声,先看向安有,少爷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妙,但不是愤怒,眼睛跟水晶一样,就这么看向严自得。
他再看严自得,对面还是那副困了八百年的样子,眼睛微垂,像是盯着胸前帽子的抽拉绳发呆。
突然之间,应川觉得自己身上长了一双翅膀,手上似乎多了柄弓箭的重量,他清清嗓,正欲模仿情感类节目记者时却被安有抢了先。
“严自得。”
应川嗑下一枚瓜子,又是严自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段时间家里有点事,但是我想追求你的心是认真的。”
应川评判着,眼神纯粹,一秒没眨看老大,好,看起来是真心的。
哎,但等等,严自得没说过自己是男同啊?
应川眉头一皱,瓜子都磕得严肃起来。
“随便你。”
这是严自得的回复。
他现在还是那个半吊样子,只是笔转得越来越勤。
应川怒其不争,这么好一个大腿怎能不抱?他瓜子磕得咔擦响,直到两个人视线都朝向自己。
“…嗨。”应川动作越来越慢,“呃呃打扰到两位嘉宾了吗?”
严自得无语,他将笔放下,直起身,意欲出去,但安有却不避让,他一手撑桌面一手撑椅背,将严自得挡了个结结实实。
许是考虑到同学,他说话声音几不可闻。
“我们能好好相处吗?”
又来了,声音越小,眉头蹙得就越是可怜。
严自得也早已摸清对付他的招数,他挪开眼:“我和陌生人就是这么相处。”
安有听到这话似乎愣了下,严自得倒没亲眼看见,纯粹是旁边应川一直对着自己眼神疯狂示意。
“这玩的是欲擒故纵吗?”严自得终于回过了头,他正在努力回忆那些所谓浪漫爱情小说里的恋爱招数。
“还是你那什么破系统给你的任务,”说到这里时严自得还笑了下,并非嘲讽,更像是对这天真说法的一种无可奈何。
严自得告诉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也不是很在乎你那什么破系统什么位面世界到底是真是假,安有,我对你没有兴趣,更不想陪你玩这个游戏。”
安有的表情在变,严自得面无表情地观摩,像是在实习一场手术,他看见安有眼睫在他话语落地那一秒迅速翻飞——似他的话语是一场疾风。
风吹呀吹,吹得安有表情四散。
但这过程依旧短暂,安有不过几个眨眼就稳定住情绪,他看向严自得,却还是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笑意。
严自得听见安有说:“那我们现在算是熟悉了吗?”
问号是一根针,一下刺破了严自得所有独属于安有的心绪。
铁拳打在棉花上,严自得登时就泄了气。
这还能不熟悉?严自得想安有现在简直就是一枚只针对于自己的炸弹,他不愿周旋,还要摸索着剪掉引线。
他说:“熟了。”
必须熟了。
生活十九年都没有粉毛来一周的生活丰富。
严自得对生活里的真相妥协。
“那就够了。”
安有笑眯眯,他这下松动了禁锢,他侧过身让出空隙:“你可以出去了。”
严自得:。
为什么感觉自己已一败涂地。
但迫于面子,他还是板着脸出去,在擦肩而过时他还听见应川开始问。
“他怎么了?”
“看起来像是吃瘪。”
“噢,真难得。”
“哼哼,毕竟是我。”
“哎…刚刚说的系统是个…西?”
“…噢是一个发布…工具,我的…务是…”
“…什?”
只有应川这种傻白甜才会信。
严自得脚步都不带停,他越走越快,身后的话语越甩越远。
“……”
哒。
严自得在走廊踩下一个脚印,声音彻底消弭于耳际。
坏粉毛,严自得吐出一口气,他告诉自己:
严自得,小人报仇一天不晚!
-
严自得想自己做的真好,他心态早已平和,任由安有如何搅动他都泰然处之,他夸奖自己这叫达到一种心如止水境界,至少在今天安有换座位之前是这样。
安有像猫一样悄然来到前桌旁边:“你好同学,我可以和你换一下座位吗?”
前桌茫茫然抬头:“啊?”
安有蹲下,扶着桌脚声音更小地问:“给你十万元能不能和我换个座位?”
应川非常主动:“我可以!”
但安有没有选择应川,他很平和阐述观点:“我觉得我坐前面会比较好。”
严自得冷笑,难得从桌肚里翻出课本来假装阅读。
应川真不理解,他眼神在严自得和安有之间逡巡,他疑问:“为什么?”
安有回答:“啊,因为我想学习。”
应川:“啊啊?”
安有是真的热爱学习。
严自得没办法欺骗自己,安有上课五天,也足足有五天都在认真听课。
起初他还以为是少爷假把式,但实际情况是每次小测发下来安有都第一个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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