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王栖水找上了门来。
他看着跪坐在佛祖神像前的摄政王,微微地浮出抹笑意。
“枕冰,你是在祈福,还是在自诉罪孽求佛祖饶恕。”
叶枕冰并未答他,王栖水自顾自走到神像跟前,他望了几眼金灿灿的佛像,忽然轻飘飘拔出腰间的刀,重重地砍了上去。
佛像的几根金手指断掉了,砸在地上声音不够响亮。
王栖水收刀转身,垂眸看师兄。
当年他娘亲三跪九叩来到的那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还有个小和尚。
是丹寂师父背起他阿娘的尸体埋葬在寺庙的花坛里。
是空妄牵起他的手,走进庙,也是他攥紧他的手,一起去埋了阿娘。
王栖水不愿出家,寺庙白白养了他几年。
直到他说:“我要从军去。师兄,寺庙太小了,阿娘尸身上开出的花,都烂了好几遭。”
如今他说:“师兄,寺庙太大了,占地方,佛祖的金身削下来,养活的人比寺庙里的和尚多。”
王朝不需要太多的出家人,他的天下需用俗人耕种。
王栖水的到来,不是为了追究傀儡皇帝没死成,毒酒为何成了药酒这般无伤大雅的事,他只是告诉师兄,他的王朝不需要和尚了。
叶枕冰垂目,并未做出丝毫的反应。
他既不抬头看他,也不质问他,只是望着地上断掉的几根手指。
王栖水走出王府时,天地间落了雪,王栖水随意地拂去眼睫上的雪色,许是寒风吹着,竟叫他想起上一个冬天的事。
傀儡皇帝登上皇位,他在台下站着,看见那帝王冠冕后,一张清澈的脸。
可真奇怪,那傀儡的脸庞,比那帝王的冕旒更清晰。
不远不近的距离里,王栖水百步穿杨,看见那皇帝眼下,坠着粒朱砂小痣,如泣如诉。
雾真登上皇位的那一刻,那象征着皇权的龙椅雾真已经坐过千百遍,登上皇位这个过程并不让人陌生。
唯一陌生的是,从前都是父皇牵着他的手。
如今他站在最高的位置上,做一个傀儡的皇帝。以前他不做皇帝,却和父皇拥有同样的权力。
如今做了皇帝,却成了阶下囚徒。
玻璃的冰冷又一次回到他手下。
他习惯,安然,并不觉得痛苦。
只是有一点,很少很少的一点,遗憾。
如果父皇在就好了。
笼子里关着两个人,他能拥抱的就不再是玻璃。
下雪了。
病中的雾真撑着病体也要爬下床榻。
爬着太不像样。
雾真慢慢站了起来。
这个世界没有玻璃,窗棂糊的是纸。
一戳就破了。
雾真缓慢地走出殿门。
他看见漫天的大雪向他涌来。
寒风吹得衣袍空空荡荡。
伺候的零丁两个太监偷闲去了,没有人阻拦雾真的去路。
雾真望向暴怒的风雪,走进了雪中。
踉踉跄跄。
133道:【你这是在折磨你自己。】
风雪加身,对于这副破烂的身体,是负担。
雾真却眉眼含笑,欢快的模样。
【我想走进这雪中,我就走了。与折磨无关,与风月无关。】
他只是躺得累了,想走走,屋子里太暖,炭火的燥热逼走了寒凉的空气,他呼吸间都在干涸。
屋外的天地里只有冷。
可雾真,最习惯的就是冷了。
不疼。
消毒的液体是冷的,喝下的营养液是冷的,输入体内的药液也是冷的。
器械冷,钢床冷,入睡的梦中也习惯了寒意。
唯有血。
冒着热气,蒸腾模样,如雾似幻。
【父皇死的那一天,我在做什么呢?】
想了想,雾真笑着:【不记得了。】
雾真一直往前走着,走哇走,不知走了多久,风雪愈发地大了,他却走出一种自在来。
天地辽辽,红墙有尽头,而天地没有尽头。
他仿佛化作了一只白鸟,越过千山万水,越过四季轮回,永远往前飞去。
可雾真的身躯终究跟不上,他在天地的雪色里倒了下来。
能走这样一段长路,是雾真忘了归途。
大氅散在雪地上,雾真是开败的一朵花,被凛冽的秋风遗忘了,苟延残喘到冬日里,仁慈的荒凉。
风雪堆叠,想起傀儡皇帝的王栖水恰好进了宫来。
王栖水远远地看着。宫里的人对于傀儡皇帝的事一向是谨慎地不近身。
皇帝住的宫殿是皇宫,傀儡皇帝住的,只是冷宫。
如果没有人来抱起这小皇帝,他很快就会死在这雪地里。
奉酒没能办到的事,傀儡皇帝自己代劳了。
可是这天地太冷。
王栖水久违地看见记忆里的母亲,软软地躺在那里,长条的死了的。
死得不是时候。
王栖水慢慢走到近前,俯视软倒的雾真。
雾真没有抬头,不去看是谁来到他身前。
风雪越发大了,雾真该回家了。
王栖水却将他抱了起来。
雾真这夜烧得糊涂了,嘴里呢喃着父亲,抓着身边人王栖水的手不放。
王栖水责罚了伺候的太监,叫人拖下去打了板子。
在太监的凄叫声中,王栖水静静地注目着雾真。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在那登基典礼,只是不远不近地看见而已。
第二次,离得如此的近。
皇帝重病,朝议向来摄政王代劳。雾真是这深宫里养着的一只鸟。
等摄政王杀了他,揽下前后杀了两代帝王的罪责,王栖水便顺理成章往上走。
而枕冰,功成身退,他会待他好的。
太医愁眉苦脸地跪在一边,说着陛下的情况很不好,本就病中,如今又……大抵,大抵……
大抵快死了。王栖水替太医补完了他未说的话语。
就这样死了吗。
不用谁来灌他毒酒,帝王的生命也这样经不起消磨。
战场上残肢断臂王栖水见得多,那样的破损死是免不了的。眼前的傀儡皇帝是这样的健全,没有缺少哪怕一只眼睛,却要死了,在登基后的第一年,苟延残喘的傀儡,烧得糊涂了。
或将在天明死去。
他的师兄少背一桩罪责。新一代帝王的死,成了无头公案。
谁也不信,他是真的病死了。
王栖水的心中有一点遗憾。
摄政王叶枕冰赶到了宫中,见到皇上衰微的模样,怔住。
在摄政王的心里,他与陛下是要纠缠许久的,直到缠得谁也分不开了,仇与爱都绞在一起,像少年时和幼年的陛下玩过的游戏。在御花园浇了水的泥土里,捏起两个泥娃娃来,晒干后游乐时不慎碎掉了。
他见不得幼年的雾真难过,把自己的那一个泥娃娃也打碎了。
空妄捧起两个泥娃娃的碎片,浇灌雨露,在那一场小雨里还给雾真一个大大的泥塑。
空妄说,无论打碎多少次,只要春雨又来,都会重生的。
雾真从廊下走来,顶着丝丝的雨,接过空妄手里的泥娃娃。
“可是只有这一个了。”雾真想了会儿,又笑起来,“一个也好,打碎了,你的我的都碎了。”
孩子气的雾真只是觉得,都没有就不寂寞,空妄有他没有,他不要。
如今空妄拥有的生命,雾真将无法拥有。
雾真最怕寂寞,叶枕冰眼眸里没有流下泪来,却做好了一起打碎的决定。
他徒劳地抱起雾真,让随他来的大夫下猛药。
若有任何风险,摄政王叶枕冰一力承担。
他宁愿史书上写,是叶枕冰害死了大昭皇帝临雾真,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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