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烁死了。
郑国公府已然失势,他没有被调换,也没有被劫囚,就这样被砍了头。
因着无人替他收尸,他的尸体被人以一卷草席裹身,丢到了八宝山上。
在他死的那日,周家人的尸体也被郁筝托人从渝州运回了盛京,与周钰和周老太傅葬在了一起。
周斐本就重伤未愈,出狱后先是受了周钰惨死的刺激,又固执地接连几天不眠不休为家人守灵,身体机能早已到了极限,在家人都下葬后,就病倒了。
伤口化脓,高烧不退,人也昏迷不醒。
千金难买的药材成堆成堆往厨房送,熬出来的药汁却一滴都喂不进去。
整整半个月,沈家派的大夫一波一波的来,看过之后无一不是摇头叹息着让郁筝准备后事。
郁筝更是住在了他的房间,给他喂药扎针,清理腐肉,擦身降温,可说是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势必要和阎王抢人。
沈玉舟来过两回,送来许多名贵药材和一些周老太傅生前的手稿书籍。
陈老也来过一回,看郁筝固执模样,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不眠不休守着一具尸体不肯放手的徒弟,心知她是把没能救回当年那位公子的愧疚移转到了周斐身上,最后只能一言不发,留下他珍藏多年的吊命药材摇头叹息离开。
周斐仿若置身于一片虚空中,入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此为何处,更不知自己在此处呆了多久。
他看不清周围环境,只能偶尔听到一些声音,有虫鸣声,有推门声,有打水声,还有不知何人的叹息声。
有时候,也能听到几句对话。
似是有个姑娘在问谁的病情,问了好些个不同的人,然而得到的大多答案,都是让她准备后事。
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浑浑噩噩的,身上时不时如火烧一般,又热又疼。
好在每每难受的时候,总有一双手,用浸湿的帕子为他降温,动作很轻,还带着淡淡的迎春花香味。
他想看看那双手的主人,同她道谢,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口,就这样,每日浑浑噩噩,意识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直到这日,他迷迷糊糊中忽听“嘭”地一声。
似有人摔倒了,凳子应声倒地,传来一声闷哼。
是那位一直在给他降温的姑娘吗?
他心中着急,却动弹不得。
“阿斐……”
仿佛是从极远处传来的一声轻叹,让周斐立时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当即出声:“兄长!”
无尽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清瘦身影。
兄长周身都是淡淡荧光,身体半透,不似真人,他目光温和地抚上他的额头,轻声道了句:“你该回去了。”
周斐还未来得及问回哪儿,霎时间,无数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仿若睡着,却又浑身冰冷的兄长、夕阳下送他出城的二姐、血流成河的战场、迟迟不来的援军、夜夜笙歌的军营、人头遍地的刑场、群情激奋的灾民、饮鸩自尽的祖父、残缺不全的尸首、血红月色下朝他走来的姑娘……
光影交错,嘈嘈杂杂。
他只觉得脑袋疼得像是要裂开,蜷缩起身子抱着头想要减轻些痛苦,却仍是徒劳。
梦中无尽的虚空幻化成巨大漩涡,仿佛要将他扭曲吞噬。
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兄长的嘱托:“劳烦阿斐帮我告诉她,不要憎恨当初的自己,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尚在痛苦中的周斐理解不了兄长这没头没尾的话,无意识开口重复:“不要憎恨当初的自己,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要憎恨当初的自己,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郁筝几日没合眼,起身时眼前一黑不慎摔倒,划伤了手臂,她正坐在桌边擦拭伤口处的血迹,听得周斐说话,当即起身前去查看他的情况。
周斐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似有人急急走来,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霎时间,那几乎要将人撕成碎片的漩涡停止了转动,伸手不见五指的梦境有了天光。
他睁开眼,便见一只纤细的手腕。
周斐猛然伸手,抓住那只手腕。
对方没有挣扎,语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惊喜:“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循声转头看去,便瞧见郁筝难掩疲色却万分欣喜的脸,正欲松手道歉,却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那条被他钳制着,仿佛轻轻一折就要断掉的纤细手臂上,从手腕到手肘处,满是疤痕,一条接一条,排列得密密麻麻,整整齐齐。
周斐的第一反应是,自残。
可细看,又不是,角度不对,伤疤的深浅也不对。
反而更像是被人刻意一刀一刀划开,然后等愈合,再划开,如此循环往复。
这手段,即便是对他这样一个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来说,都太过残忍了些。
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而这样的伤疤,他不是第一次见。
当年兄长的尸体被寻回来时,也有。
“先前听人说这郁家四小姐看过你的画像后便心系于你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不像假的。”
梁谓调侃的话语再度在他耳边响起,他看向眼中逐渐浮起疑惑的姑娘,又不由得想起当初同祖父去接兄长尸首回家时的场景。
神情呆滞的小姑娘紧紧抱着兄长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嘴里还一直说着他还活着,他没有死,任谁也拉不动她。
她的师父急得团团转,却半点法子都没有,最后只能用药迷晕了他。
记忆中模糊的身影与眼前的人重叠。
刹那间,所有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他总算知道了一个深受帝后宠爱的贵胄遗孤,为什么会无来由维护一个连面都没见过两次的人,甚至在旁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时,放弃自己家人,千里迢迢赶来救他这个已经废掉的人,又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为二姐讨个公道。
竟是她么?
那个带兄长去到凉州的医女。
原来他们在更早前,就见过。
周斐张口:“你……”
郁筝见周斐怔怔看着她的手腕处,似有许多话想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处理伤口时惊喜于周斐醒来,竟忘了如平时那般遮掩住手臂上的疤痕。
她抽出自己的手臂,扯下衣袖遮住伤疤,又见周斐胸口手臂上都隐隐有鲜血渗出。
想是方才使力,牵动他的伤口。
“伤口又裂开了,我先给你上药。”
她心中愧疚,又要伸手去解他衣衫。
淡淡的迎春花香味再度袭来,周斐愣了愣,又想起梦中兄长的话,到底没再问什么,只垂下眼任由郁筝熟练地解开他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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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周斐是个很让人省心的病人。
郁筝原还担心他看到她手臂上的疤痕后会追问她疤痕的来由,逼问周韫的死因,亦或是经历此前种种,会丧失求生意志。
幸而都没有。
他并未多问过她半字,对于她的问诊,亦会一一回答,她送过来的药,他也从未抗拒。
几乎是无条件配合着郁筝的所有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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