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御书房的灯火仍亮着,宫人们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殿前司都虞候谢知言在旁伴驾。
谢知言苦不堪言,他一个武职,皇帝非要拉着他誊写奏折,两个时辰过去这右手已酸得不像他的了。
“这一套授田制……嗯……”
龙椅上的皇帝突然发声,谢知言抬起头来等他说下去。
皇帝叹了声:“朕觉得贵妃近来似乎变了些。”。
谢知言的笔掉了,陛下是说授田制让你的贵妃变了些?
皇帝合上奏折望着前方:“知言,你觉得呢?”
谢知言挑了挑眉:“卑职没看出来,不还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是明吟渊当太子时的伴读和侍卫,如今当了殿前司的差,与年轻的皇帝相伴十余年,可说亲如手足,私下说起话来随便许多。
明吟渊摸着下巴,想起她那一瞬一个样儿的小脸,有些拿不准,“贵妃似乎变得有些怕朕。”
谢知言差点被唾沫呛死,谁的眼睛见着她怕你了?她说什么贱骨头承受不起的时候,他在门外听着的。她高若溪那姿态,在天底下还有怕的人吗?再说现在是讨论她变没变的事吗,她身为妃嫔却投湖自戕,这事不该先追究追究?您老摁下来就当没发生过?
皇帝分不清主次,让谢知言很是烦躁,他没好气地嘀咕:“卑职倒不觉得贵妃惧怕什么,兴许只是不敢要陛下的龙椅……”惊觉自己失言,他慌地闭上了嘴。见兀自晃神的陛下没有反应,赶紧陪笑道:“贵妃兴许是受了苦,和平日不太一样,她还是那个样,陛下多想了。”
谢知言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自我想象。当今天子日后必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不该因年少情痴困在一个不值得的女子身上。
明吟渊眸色暗淡下来,知他莫过知言。他心中有所期盼,却也明白那些异样只是贵妃受了罪,身心虚弱之时的模样罢了,并非对他有何改观。
贵妃不爱他,他心里明白。
“沈家的那位,近来倒是变了不少。”谢知言边说边察陛下的脸色。
明吟渊放下笔,脸上晦涩不明:“大病一场,她确是安生不少。”
“陛下,卑职斗胆一问。”
明吟渊示意他说。
“论姿容和才情,沈家那位不比贵妃逊色。比贵妃更多的,是她一颗心都在陛下身上,为何陛下独独对贵妃……莫非得不到的才会执着不甘,轻易得到的便是低廉不堪?”谢知言还想说,难道和别人争抢的东西才显珍贵?只是胆子还欠缺了些。
明吟渊抿唇笑了笑,“你这胆摘下来制酒是够的。”
沈家姑娘不如贵妃美吗,并非如此,各有千秋,夏昭仪也是难得的美人。论才情,也都是有的。若要问,他为何三千弱水偏要取这最难入口的一瓢,谁能说得清心头所好的缘由。若要说,只能说贵妃最懂牵扯他的心。
陛下金口虽无回应,但谢知言猜想大抵如此,想想同是男人,他又何必戳破呢,多嘴。
谢知言欲言又止:“大婚……”只两字便止住,不敢再说下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凤栖宫那位投湖,为的是刺痛陛下的心来阻碍此事。只有陛下觉得她是受刑被辱,羞愤所致,竟将太后禁在了寿安宫。古来昏君也没几个有此胆识,谢知言哪里还敢说下去。
明吟渊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朕觉得贵妃不喜欢南越进贡的薄荷糖片,明日叫魏忠再去寻些别的。”
谢知言无言以对,陛下你能消停一会儿不。
※
大昭朝的朝会原本十日一朝,但当今天子不爱上朝,有事儿与中书省议一议便定了。那朝会上官员乌压压排一片,上百张嘴能议出个什么。因此,皇帝有时每月才召集一回朝会,今日是本月第二回。
而这难得的一次朝会,文武百官却因户部郎中刘长宁提出的授田制吵翻了天,对授田制所述之策没说几句,只是指着刘长宁痛骂,小小一个五品郎中竟妄动国本,不知天高地厚云云。
年轻的皇帝任由他们吵,温温和和地看着,时不时点头,直到百官骂痛快了,他才出来一锤定音:“众卿对这套授田制的大策无异议,朕心甚慰。刘爱卿下朝之后即刻着手细策,务必详尽熟虑,省得下回别人的手点你鼻子上了。”
天子的看重和提携让刘长宁痛哭流涕:“臣遵旨!定不负陛下厚望!”
满朝文武掉出了眼珠子,他们没说过无异议啊!可看到笑意盈盈的皇帝,笑意并不在眼底,也就无人敢站出来置喙,只痛恨自己刚才只顾着骂刘长宁,没骂这份授田制。
谢知言同情百官。皇帝刚及弱冠,却已做了十七年的太子和两年的皇帝,先帝在时他的储君之位稳如磐石,先帝驾崩前他也已监国两年,一个出生便注定是大昭朝天子的人,根基早已扎得足够深了。百官若以为他年轻好左右,那就怪不得自讨苦吃。
“陛下留步!”
准备下朝时,礼部尚书何文钧叫住了天子,“陛下大婚礼仪,礼部奉旨详稽典章,查检后方知‘奉迎使’至今未有旨意指派,不知太后和陛下属意何人?”
看来授田制不过是今日的开胃菜,这才是重头戏。
明吟渊停下脚步,语气诚恳地说:“不如何尚书荐一名奉迎使?”
群臣哗然,何文城面红耳赤,只想钻地缝。
奉迎使必然是有身份的人,这身份上至亲王皇伯、下至候伯爵爷皆可,皆符合礼制。礼制之内选哪个,朝堂都不该妄论。亲王和伯爵之间自然有区别,那便是皇家对未来皇后的态度。何文城的话无异于在问,陛下您老对未来皇后到底有多看重,说说看呗。皇帝反手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是他该的。
看着皇帝满是诚意的脸,一旁的谢知言忍笑十分辛苦。这两年吃了皇帝这么多顿笑里刀、绵里针,为何还是记吃不记打呢?
身为未来皇后的亲爹,枢密副使襄国公沈安世适时地站了出来:“请陛下治何文钧僭越之罪。”
何文钧顺势跪下:“臣失言,臣知罪。”
明吟渊长袖一挥,负手而去:“礼记《王制》抄写十遍,明日呈上来。”
何文城松了口气,百官却是无奈极了。年轻的天子绝非暴君,也称不上独断专行,可总是被他摁在砧板用针扎也着实难受。
下朝后,百官为今日堂上之事交头接耳散去。
太傅秦解走在后面,高声叫住了走在前头的一人:“襄国公请留步。”
沈安世即刻堆起笑脸:“老太傅有何指教?”
秦解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眯着眼问:“何文钧几时成了国公爷的人?”
谁都看得出来,何文钧那怂包是在替沈家说话,想知道奉迎使是谁的人是这个襄国公。
沈安世笑道:“太傅此话沈某便不懂了,何大人不过是在尽分内之事。”
秦解沉下了脸:“太后因何为陛下和令爱指婚,你我心知肚明。陛下是何脾性,尔等侍奉到如今还不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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