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娘上一次私下与薛弼会面,还是在年后的上元灯会上,距现在已有数月之久。
好不容易重新相见,两人心中皆是思念万千,倒有些小别胜新婚之意。
关了包间大门,俩小鸳鸯就扭抱成一团腻腻歪歪。
薛弼红着脸在乐娘脸蛋上轻轻啄了又啄,惹得她发痒,笑着拧他脸颊:“你是啄木鸟啊?”
薛弼清秀面孔登时变得更加涨红,紧拖着乐娘的双手却不肯松开。
“好了好了,我今日是偷偷溜出来的,还赶着回去。时间紧迫,我先把正事同你交代了。”乐娘轻轻挣开手,弯腰把滚落一旁的笨重木匣子拾起,两人面对面在临窗的茶桌两头分别坐下。
乐娘费力打开匣子上的锁,薛弼则盯着她潮红的面颊,疑虑问:“乐娘,你病了?”
“一点小风寒,不碍事的。”
“如何得风寒了?”
“我自己半夜淋了两瓢冷水。”乐娘眼底闪过狡黠的弧光。
“傻姑娘,身体发肤怎可轻易损伤!以后断不能这样!”薛弼当即肃穆批评,满眼心疼。
“我自己弄的病,我自己有数。”乐娘有些撒娇地抱怨,“何况不得风寒哪有借口不学规矩?哪有机会溜出来?那日你同你老师入府拜访我爹的时候不也见着了么?我现在被那老妖婆成日抓着学规矩,她那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我!”
薛弼困惑:“学规矩?”
“是啊。”乐娘打开匣子,把里面装着的厚厚书册一摞摞抱出来,“从我赴完我家王妃大姐的寿宴回来以后便开始学了,说是我长姐小月以后心绪郁结,叫我学好了规矩去王府小住,伴她些时候。”
“噢。”薛弼若有所思点头,叹一声,“是听说摄政王妃不久前失了个孩子。倒是可惜。”
“入府的日子左不过这几日,还不知去了以后多早晚能回来,我怕时间久了误了那事,所以才着急忙慌地托人给你递信,要你来此与我见面。”乐娘把从匣子里取出的书册朝薛弼一推,托腮明眸善睐笑盈盈地看着他,“喏,这些是我近月新写的戏文,你通通拿去。”
薛弼接过书册翻阅,但见里面满满的笔画字迹。
他边看,乐娘边微笑说:“这几部新戏文同我之前写的《玉簪记》还有《明月记》的情节大差不差,换汤不换药。玉簪记前些时候在荣兴班登台后效果甚佳,这几本改成戏之后应当也不会太差,想来戏班给的佣钱应也丰厚。”
薛弼合了戏本,将它视若珍宝地搂在胸前。
望着乐娘的笑容,又想到怀中这厚厚一沓戏文是眼前的她挑灯伏案、熬夜写了不知多少个晚上方作出的,少年的眼底闪过丝窘迫和自责:“乐娘,若是我家门能显赫一些,若是我薛弼能高中金榜,你如今也不必这样辛苦替我谋划了。”
“这些年,你偷偷写的这许多戏文莫不是在京中戏班里大卖,若你自己留着这些写戏的银子,你在侯府的日子必定宽裕许多。可你却将这些戏折子都交予我,让我顶替你做笔者,让我收取本该属于你的佣金,从不求我回报……”
薛家在薛弼曾祖一辈时也曾是京中的仕宦人家,虽说是麻雀小官,但怎么也是上九流的门户。
可惜到了薛弼父亲这一代时,家道便败落了。
父亲在薛弼六岁上早逝,薛家就只剩了薛弼同他一个病弱的母亲,母子俩相依为命,靠着亲戚朋友的周济勉强度日。
薛弼早年拜得怀信侯府门下养着的一位清客相公为老师,读四书五经备考科举,他自己也有读书仕宦、振兴门楣之志。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好似生来就不是块念书的料子,哪怕成日家抱着书本啃。
啃到如今年纪已届十九,眼瞧着弱冠之年将至,却连科考里最低一级的童生试也过不去。
他自小除了提笔写字之外,又干不会别的,农商之事,一概不通。
既无后路可退,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为官之路。
后来科考不成,老师便推荐他走举荐作官这条路。
说白了,就是花钱买个末流小官来当,也比平头百姓要强。
可这事也不是那么简单。
在大雍京城这样寸土寸金之地中,想买个小官来做,对薛家这样的一穷二白之户来说,便是倾家荡产也攒不够买官的杯水车薪,遑论薛家母子还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所以这些年,薛弼几乎是全靠着乐娘的一双纤弱手腕提笔写文,来慢慢存够他用以买官的银钱,也是靠着乐娘,他和母亲才不用再过从前那紧巴巴的穷苦日子,手头也稍稍富裕了些。
这三四年中在京城各大戏班中叫座的名戏几乎都是出自乐娘之手,可没有人知道作者是她,只当是薛弼这个穷学生写的。
“……这番贫贱时所遇的深情厚谊,乐娘,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你。”薛弼深情望着乐娘,心中情绪澎湃。
这回,倒是乐娘含羞带怯地垂下浓长漆黑的睫毛,笑弯了嘴角。
天光朦胧,从身侧的轩窗外打进来,柔和地拢在少女姣若临水照花的容颜上,那么温柔而岁月静好。
“阿弼,你若是真想报答我,就好好替我们攒下银子。待你做了官,便上门求娶我,把我从侯府里带出来。届时,我们俩成亲,去过我们逍遥自在、无所拘束的安生日子。”乐娘莞尔微笑,手探过茶桌,轻轻拉起薛弼的手,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对二人未来的美好憧憬。
薛弼内心柔软处突然触动,用力反握住乐娘的手,掷地有声地承诺:“乐娘,我薛弼不会辜负你!”
“我知道。”乐娘侧首,甜蜜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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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娘是趁病中扮作小厮爬狗洞悄悄出来的,不能在外耽搁太久,把新的戏折子交给薛弼以后,便先一步离开,薛弼则在二楼窗户边目送。
雨势渐大,乐娘把外衣遮在头顶避雨,仰头与二楼窗边的薛弼隔着渺茫雨幕对望。
她浑身湿透,脸还烧得通红,可那张面孔上全然是鲜活的勃勃生气。
她朝他挥挥手笑。
薛弼倚着窗,也朝她挥手微笑。
最后看了几眼那张日思夜想的清秀面孔,乐娘才终于依依不舍地转身,朝着怀信侯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与薛弼初见是在五年前,她刚穿来这个世界不久后。
那时,初入异世的她被包裹在巨大的孤独与不安之中。
举目无亲,不通言语,生活凄清,还得每日提防被他人瞧出她是换了芯的柳乐娘,终日惶惶。
而那时,偶然随师傅入府拜访柳侯爷的少年薛弼,在柳家花园中碰巧遇到了坐在池塘边流泪不止的她。
时间过去五年,乐娘已不太记得清楚自己那日为何而哭,也许是因为被几个姐姐欺负过,也许是思念远在另一个时空的家人。
但乐娘记得很清楚,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下午,清秀斯文的小郎君发现缩在池塘边哭泣的她以后,掏出绢帕替她温柔揾干了两颊的泪痕,然后解开锦囊,从中抓了一把饴糖,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她握着那把糖,愣得连哭也忘了。
少年的指腹轻轻擦干她眼尾余泪,笑比白月光更柔和:“哭得这么伤心,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在这个异世之中,那是第一次有人对她投以关怀的眼神和问候。
后来,因为薛弼的师傅常来侯府走动,乐娘便也渐渐与他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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