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成淮病了，在昨夜间染了风寒。
宁成淮怎么会生病呢？
他往日里看向苏瑾的眼神那么可怕，像是要把人吃了似的，大家都看见了。
这样一个凶狠险恶的人他，他怎么能生病呢？
应当享受病人呵护的，应当只有苏瑾这样与世无争的清纯小公子才对。
或许宁成淮是在装病，可明祺斩钉截铁的模样，断绝了他们进去一探究竟的可能。清茗求救地看向苏瑾，从他家平素和颜悦色的小公子眼底看出了一丝狠厉。
“装病罢了，我三岁就不玩的把戏。”苏瑾小声嘟囔，带着清茗转身离开，却在岔路时叫住了清茗，“你往哪儿走呢？”
“公、公子，我们不回去吗？”
“回去做什么？”苏瑾冷冷道，“这么久没拜见主母了，也该去看看她老人家，说些祖孙间的体己话。”
苏瑾与清茗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明祺打眼一扫，那个穿着常服的年轻男人却还傻愣愣地站在宁成淮门前。
明祺愣了：“你还不走，等着我拿扫帚赶你？”
男人咬紧牙关：“事情紧急，不知能否让我与三少爷面谈……”
宁侯府大宅里全是人精，明祺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当真拿了扫帚要把他赶走。
“等着。”一声因刚睡醒而略带沙哑的断喝，在两人身后响起。
男人抬头望去，只见宁成淮两手虚虚勾着衣裳，一袭睡衣披了件长衫便下了床。可他呼吸都有些费力，着实站不动，便将就着靠在了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明祺赶忙过去扶，知道自家少爷脾性，也没唠叨什么“你怎么下床了”之类的关心话，只无奈地看着他。
宁成淮悄悄朝明祺吐了吐舌头。
他是病了，又不是死了，听不得外边嗷嗷哭丧。
这一小动作也落入了那年轻男人的眼中，他后知后觉地想到非礼勿视，僵硬地移开了视线。
他心中生出一种触不可及的疑窦：都说人病弱了便会来露出丑相惹人嫌弃，眼前人却恰恰相反，从皮到骨都透露出别样的美色。或许这美应当追寻到更深处，从心中生发而出……
在他打量宁成淮时，宁成淮也在暗地里打量着这个年轻男人。
他依稀有些印象，这人是宁成渝在衙门里的手下，与宁家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宅私事毫无关系。
宁成渝的小厮明显更清楚宁侯府，但宁成渝派这人赶来，一是宁成渝在告诫他，义诊之事与苏瑾那些小节无关，让他不要误会。
二则是说明，义诊出的事确实不是如今的广陵城所能解决的。
宁成淮微微皱眉，问：“我依稀听见你说义诊出了事，究竟怎么了？”
年轻男人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单膝朝地上跪去，低头朝着宁成淮道：“今日义诊遇见了不少疑难杂症的病号，指名要找三少爷治病。当值的大夫一个不小心应对，他们便情绪激动起来，煽动人群非要你出现不可。还请三少爷速速回岗，救此次义诊于将倾之际吧！”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听得人热血沸腾。就连明祺都被感染了一瞬，觉得事情确实很危急，应该走这一趟。
宁成淮倒轻飘飘地笑了。
“看来你的口舌功夫不错，可惜你忘了一点。”他一字一句轻轻砸进男人耳中，言语中不带有情愫，“我去帮宁成渝义诊，从来没拿过他一个铜板的薪酬。”
年轻男人忽然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望着宁成淮。
“他没给过我钱，也就意味着，我不是他可以随意支使的手下。这义诊本就不是我的义务，又何必拿它来绑架我。”
-
广陵城的义诊堂设置在西城门附近，在义诊堂内，一个年迈的干瘦老人，用满是老茧的双手包覆住宁成渝的双手，一双浑浊的眼中老泪纵横。
“大少爷，我儿这病找了几十个大夫看过了，都不见起色。唯独在三少爷这儿，几服药就见好。我们找了别的大夫，都说那副药里几十味药材用量兵行险着，根本没法轻易改动。”
“我们药快吃完了也不敢换，硬生生熬到了义诊。这要是见不着三少爷，就是要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啊……”
“大少爷，三少爷他，今天会来的吧？”
宁成淮会来吗？
若是往常，对于宁成渝来说，这个结果是必定的。
对他来说，宁成淮不过是一个容易拿捏的弟弟，还不是最亲的那一个。他不用费心，只需要招招手，宁成淮就会像闻见肉味的小狗一样凑上来，拼尽浑身解数只为惹他注意。
但昨晚的事情里，宁成淮的状态实在奇怪。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自己了似的。
这个念头一起，宁成渝僵在了原地，对着老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身旁的朋友见状不对，赶紧接过老人的手，笑吟吟道：“你放心吧，成淮最是心善，估计是被什么事务绊住了脚，才一时半会儿没有赶到。在午时之前，他一定会赶来的！你们就先去外面坐着，他很快就会到。”
老人赶紧点头：“对对对，小宁大夫心最好了，他一定能赶过来！”
宁成淮真的会赶来吗？
宁成渝感到有些焦躁，视线似有若无地投向了城楼。
义诊这事向来只赚个名声，却要花很多力气。往常宁成淮在时，这花力气的代价还能忍受。可一旦宁成淮不在，原先被忽视的、被宁成淮默默承受的压力便如同山海倾塌般朝着宁成渝而来，让他烦躁不已。
更何况，还偏偏碰上了那位来访……宁成渝磨了磨后槽牙，开始思考自己亲自去请宁成淮来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城楼内，一身便衣的秦佑钧，正听着身边同样便装的小太监回报。
“那些病人非要等宁三少爷来不可。真是奇怪，难道真有大夫的医术能高明到，整个广陵城中的大夫都拍马难及的地步？”小太监疑惑不解。
秦佑钧失笑：“他母亲是京城兰氏的嫡女，太医局里一多半的人与兰氏沾亲带故。小卓子你怀疑什么不好，非要怀疑他的医术，当罚。”
小卓子连忙作势掌嘴，但也没真掌，很快笑嘻嘻地问：“那主子，要是宁三少爷真不来，这烂摊子宁大少爷兜得住吗？”
“这又有何难，大不了便是快马加鞭，去太医局搬一个战战巍巍的太医来便是了。义诊是民之幸事，便是宁成渝吃了苦不想办下去，孤也不能容忍他放肆。”
说完，秦佑钧的视线仍旧紧紧盯着城楼下杂乱的场面。
一架马车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人群，被愤怒的人群逼停，只能打开车厢让里面的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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