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鸣被调去殷少府手下,已有几日。
荷华晨起之际,正想询问念薇少府那边情况如何,念薇却附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荷华不由得扬了扬眉毛。
没想到容姬这么快就抄完《尚书》,迫不及待出来活动了。
她再一思索,明白了容姬这样做的缘由——昨日玄止请上奏疏,希望立云将军之女云若为正妃,但被摇光以宸王烨仍在养病为由,暂时搁置一旁。
想来容姬也要开始为儿子的婚事图谋准备。
也不知道今日众夫人行晨参之礼时,她会有什么法子呢?
荷华的手指微微扣紧琥珀色的犀角梳,眼眸里微微沉淀着暗色。
不管容姬有什么法子,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玄止的婚事涉及宸国的军权,决不能等闲视之。
凤梧殿坐北朝南,乃宸国历代皇后之所居,巍峨壮丽,以中线为轴延伸的双阙如丹凤展翅,仿佛随时欲腾空而起。
入得宫门,廊腰缦回如朝霞拖曳,高挑屋檐似鸟喙飞啄。妃嫔媵嫱行于其上,衣香鬓影,木屐回音清脆绵长,一时间群芳竞艳胜似阳春。
荷华身着朱色褒衣长袖,端坐于正殿的宝座上。
宝座之后,有一幅巨大的屏风,其上绣着山河锦绣之图,寓意着国家繁荣昌盛。宝座两侧,摆放着铜博山炉,青烟袅袅,暗香扑鼻。
“妾拜见王后。”
众妃嫔盈盈行礼。
免礼平身后,各自入座。荷华扫了一圈,新旧面孔交错,粉白黛绿,无不是姿容妍丽。
“为何不见容姬?”
众姬静默。
荷华挑眉,正想出声,殿外忽有一人款款而入,青丝堆叠梳作倭堕髻,身着云水蓝罗缎,臂挽月白轻纱,腰若纨素,耳饰明珠——除了容姬,还有哪个?
她步履姗姗,走至殿中央后施施然下拜,纵然荷华厌她,却也要承认,即便年过三十育有一子,容姬一举一动,仍如二八少女一般,无不透着回雪流风之美,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妾去昭阳殿探望大王,请王后恕妾来迟。”行礼之后,容姬起身。
荷华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又是这一套。
从前容姬请安,要么不来,要么来迟,每每都拿宸王烨当幌子。
如今宸王老狗都躺尸了,她还拿他当幌子,真当自己眼瞎啊?
于是幽幽开口:“容姬夫人对陛下情真意切,令本宫着实动容,这样吧,即日起,容姬夫人每日丑时,为陛下煎熬汤药,寅时再送去昭阳殿。来日陛下醒来,定然感念容姬夫人的一片痴心。”
闻言,殿内一众姬妾神色各异。
丑时便是夜半鸡鸣之前,相对于容姬晚上睡一小会就得起床煎药,在黎明时送过去。日日如此,别说精神受不了,且宸王烨能苏醒还好,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煎药的容姬第一个被问罪。
王后这般决定,明面上没问题,私下里,确实熬人。
然而容姬只是神色淡然,含着一缕轻笑,再度下拜:
“妾谨遵王后懿旨。”
她这一反应,倒是有些超出荷华预料,不由得向她多看了几眼。
容姬语笑嫣然,似是当真毫无芥蒂,赤诚无比。
看不出任何异样,荷华淡淡收回目光,与诸位夫人闲话家常,又向秋夫人问了几句公子恒的近况。
秋夫人螓首峨眉,一袭淡黄罗衣,虽不及容姬绝代风华,却也是秀美温柔的长相,然而此刻她低垂着头,声如蚊呐,向荷华禀告:
“恒儿近来忧心陛下病情,食不下咽,妾便让他在秋鸾轩好好静养着,为陛下祈福。”
秋夫人的反应在荷华意料之中。
自从宸王烨遇刺后,秋夫人便关闭了宫门,素日除了来向自己请安后,三宫六院,竟是一处也不肯多走动。
见秋夫人态度如此,其余姬妾同样噤了声。如今宸王烨身染沉疴,缠绵病榻,紫宸宫中一切从简,往日众姬妾或许还会为新上供的丝绸布帛、珍奇珠玉争上一争,现在都没了心思。
于她们这群后宫女子而言,向来仰夫主鼻息而活,若夫主抱恙,便只求以子嗣立身。只可惜殿内大多数人既无宠爱,又无子嗣。哪怕是有子嗣的秋夫人,都是如此谨小慎微,她们又能如何?
荷华也觉得了无意趣,相比于她们,自己也只是多了一个王后头衔而已——一个内无子嗣,外无母家,且被朝臣厌恶的王后。
她正想遣散众人,容姬忽然开口:
“王后殿下——”
她美目流盼,笑意盈盈,悠然出声:
“妾知王后与诸位夫人,皆为陛下身体担忧,妾曾听闻民间有一法子,名为冲喜。妾儿玄止对云将军独女思慕已久,已请示过大公子与宗正,宗正陆大人亦是言,可办喜事来驱除邪祟,借此化凶为吉。”
没等荷华开口,她又以玉骨竹柄的门扇遮唇,唯一双滴滴娇的清水眼柔柔注视荷华,缓声细语:
“今日来凤梧殿之前,妾曾路过姑母居住的冷泉台,令宫人向姑母通报了宗正大人的话,姑母寡居已久,自是很想宫中再添麟儿。”
她口中的姑母,便是独居冷泉台的容太后。因有宸王烨的禁令,容姬并不能去亲自觐见太后,只能差宫人通信。
然而太后毕竟是太后,在这个孝道礼法大于天的时代,荷华纵使执掌宫廷内苑,亦不能当众拂逆太后颜面。
即便心有不悦,荷华面上依旧纹丝不动,只是笑道:
“看来容姬夫人也是很想做祖母了,既是如此,后面本宫便传云将军,商议云家姑娘与二公子的婚事吧。”
回到寝殿,却是银牙咬碎。
“这个容姬!竟然直接拿容太后来弹压本宫!”荷华恨声道。拔去发上钗环,朱红的珊瑚珠子掷于桌上,清脆之声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念薇劝慰:“小君息怒,容太后毕竟是容姬姑母,即便她曾帮过小君,然而打断骨头连着筋,涉及到皇家子嗣问题上,她自然是站在容姬夫人一边。”
荷华默然。
她知念薇说得在理。
可若是真让玄止顺利迎娶云起将军之女,这宸国的军权,便真的彻底落入玄止之手。来日他若起兵生变,自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她不由得叹息,伏在梳妆台上,窗外的斜阳洒入,映照着她那略显苍白的面容。她微微仰头,看着那浓艳霞光,心中思绪万千。
军权,军权,她究竟要如何才能从容姬母子和云起将军手里夺得至关重要的军权,为她的孩儿铺路呢?
手下意识抚上腹部,即便里面还未有生命孕育,忧虑却只多不少。许久,终于传唤宫人:
“给本宫上一壶梨花酿。”
鼓楼钟声敲响十一下后,念薇捧了帷帽与鹤氅,想要过来提醒荷华,去明华殿的时辰已至,却见荷华伏在梳妆台上,沉沉睡去。
念薇止步,不知自己是否该唤醒她。
忽而风声微动,有人拂帘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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