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喜床上喜帐分挂在两侧,床边围着两个婢女叫着一直在哭的女孩,“姑娘,姑娘醒醒。”
鹿微眠缓缓睁开眼睛,眼泪模糊了屋内的光影,但她的神情还呆滞无神。
床边婢女松了一口气,“姑娘总算醒了,这是又做噩梦了吗?”
鹿微眠听清楚暮云的声音,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床边两张熟悉的面孔,一时间怔愣住。
霎时间,她大脑一片空白,还以为是在梦中。
暮雨往外走,“姑娘醒了就好,刚刚夫人叫孙嬷嬷来催了,我得去回个信。”
鹿微眠难以置信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被榻边烛灯晃了下眼睛。
她才有些复明的真实感。
鹿微眠伸手遮了下眼前光线,光晕从指缝倾泻而出落进眼底。
她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又看到四周挂着的喜幡喜帐,窗户上贴着的喜字。
不远处,挂着她的那件鸾丝金线水波纹喜服。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
她回来了。
她回到了出嫁的那一天。
她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个入秋后寒凉的阴雨天气。
鹿微眠起身,慌忙走到窗口,打开窗户。
暮云察觉到鹿微眠的异样,追上去,“怎么了姑娘?”
屋外秋风卷着落叶吹了进来,午后的光景却阴暗如黄昏。
暮云连忙接过来关上窗户,“这大喜的日子,姑娘你才小睡起来,小心着凉。”
鹿微眠一时没有回话。
她真的回来了。
屏风外传来孙嬷嬷的催促声,“叫姑娘没?”
“吉时要到了,再不起来就要误时辰了。”
“我的小姑奶奶啊,什么时候还懒床。”孙嬷嬷火急火燎地绕过屏风,正要催促,一打眼看见窗边少女青丝散在肩头,肤若凝脂,一身红色寝衣更显俏丽柔软,站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这福样子,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有火发不出。
孙嬷嬷偃旗息鼓,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好姑娘,嬷嬷知道你不想嫁,但这是圣上赐婚,也是没办法的事。”
孙嬷嬷是从小带她长大的乳娘,鹿微眠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她这个乳娘是个粗人,脾气剽悍直率,不会说漂亮话,前世孙嬷嬷一直劝她接受现实,好好跟姑爷过日子。
鹿微眠不爱听,任性跟她大吵一架,大婚前主仆离心。
但前世抄家时,还是孙嬷嬷护着她逃跑,却被追兵一刀斩杀在她面前。
眼下这个时节,她应该是昨日将孙嬷嬷送去了母亲院子里,换了家里另一位嬷嬷带去夫家。
鹿微眠看着她出神,孙嬷嬷说什么她并没有听清。
孙嬷嬷上前拉着她去沐浴,鹿微眠摸到孙嬷嬷的手时才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她轻声开口,“是我的错。”
孙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脚步蓦的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突然道歉的鹿微眠。
毕竟在她心里,从未觉得鹿微眠发脾气是错的。在她眼里,孩子闹个脾气而已,还是她的乖眠眠。
“这是出什么事了?”孙嬷嬷转头看向暮云暮雨。
暮云暮雨也摇了摇头,小声道,“姑娘许是做噩梦了,醒来便这样……”
孙嬷嬷仔细一想也是,他们姑娘一直不想嫁,大婚前做噩梦也正常。
多半吓着了。
“这大好的日子什么错不错的,”孙嬷嬷捧过鹿微眠粉白软糯的脸,擦掉眼泪,“别怕,日后要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回家给我老婆子讲,我去给你找场子。”
“姑爷真有错处,老爷夫人定会帮你请旨和离,我们就先度过这阵子难关,别哭。”
孙嬷嬷说着招呼婢女赶紧服侍鹿微眠梳洗,出去给夫人回信。
她刚出门,肩膀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孙嬷嬷踉跄一步,正要发作,对面人装着客客气气地笑道,“原来是孙嬷嬷,您不是该在前院,怎么过来了。”
孙嬷嬷看见是徐桦,到底是鹿微眠打算带去封府的管家嬷嬷,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板着脸,“夫人叫我来看看姑娘起来了吗。”
“姑娘吩咐过,这里的事找我来就好了,免得您照顾夫人还要照顾她,再劳心伤神。”徐桦虚情假意地说完,敛起笑脸转头进了里屋。
话里话外是在挤兑她,说姑娘不要她了。
孙嬷嬷才不听她挑拨,拽了拽衣领,忍着出了鹿微眠的院子才嘀咕道,“说得真好,跟放屁一样。”
屋内鹿微眠梳洗后坐在梳妆台前。
暮云暮雨使劲帮她遮盖眼睛哭过的痕迹,但遮来遮去还是一片我见犹怜的红润。
这也不怪他们姑娘,明明月前,太子殿下还准备下聘议亲迎娶他们姑娘为太子妃,结果边关传来捷报,前几年领兵出征的封轸收复城池回京。天师说封轸回京当日,天上七星环月,开阳星紫红拖尾,是将星临世,大开国运之兆,需得厚待,若能得定世安宁的玉衡星女婚配,为大吉。
当今圣上信奉鬼神之说,当即大喜,升官加爵大肆封赏。举国寻找转世的玉衡星女,按照生辰八字找到了鹿微眠。
皇帝赐婚,抗旨是斩首的大罪。
他们姑娘短短月余就与相爱之人定终身又被拆散,被迫嫁给一个陌生人,成为国运的牺牲品。
听说新姑爷回来很少面世,爱戴着一角黑色面具遮住左眼,有传言称他相貌不佳,常年出生入死脸上有很难看的疤,难以见人。
而且这次回京虽是战胜,但也受了不小的伤,才十九岁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陛下特地叮嘱免了姑爷不少接亲流程,谁也不敢闹他。
说不难过肯定不可能,姑娘不吃不喝数日,眼见着人都消瘦了不少。
直到后来太子殿下偷偷来看过,姑娘才好了些。
暮云劝慰着,“姑娘,这大喜的日子,便是不想嫁,咱们面上也……高兴一些,别让人拿了短处。”
鹿微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嫁的。”
“其实我今天很高兴。”
暮云和暮雨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姑娘都难过得说胡话了。
婚事是黄昏开始,屋外喜婆高喊一声“吉时到”,鹿微眠带着盖头出门,徐桦搀扶着她,送她出门。
鹿微眠走到门口,红盖头之下,伸过一只轻握红绸的手臂,将红绸递给她。
那只手臂衣袖是与她相称的大红水波喜纹,手背筋骨分明,交错着几道疤痕,但肤色却白净如玉,看不出饱经风霜的样子。
鹿微眠一怔,盯着那只手愣了许久,慌忙抬头。
周身被清淡冷茶香笼罩,红纱阻隔,她只能看见少年隐隐的轮廓。
她心跳有片刻的凝滞。
对方以为是自己流程错了,将红绸交给喜婆,正要撤开,忽然被人扯住袖子。
少年身形一顿,垂眸看着这个小姑娘颤着手,摩挲过他的衣襟,扶上他的手臂。
她接过红绸也没有松手,反倒顺着他的手臂,又小心翼翼地滑落到了手指。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但蹭得他指尖发痒。
是他。
鹿微眠虽然跟封轸接触不多,但她印象很深,他的手很漂亮。
指骨修长、骨节分明,久经沙场但却意外地白净如玉,她偶尔会贪图眼福多看两眼这双手。
他还活着。
还没有被她害死。
喜婆见状打趣道,“新夫人得带郎君拜别双亲了。”
鹿微眠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松了手。
司空府外十里红妆铺路,爆竹声开路,地上被撒了不少红枣花生糖果,京城很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婚事了,沿路酒肆商铺的人探头查看。
四周一片庆贺声。
鹿微眠拜别双亲后上了马车,红色帘幕放下遮住了外面的喜庆光景。
队伍启程,马车行驶颠簸起来,车窗帘幕上挂着的流苏止不住的震颤。
忽然间一个小字条从摇晃的帘幕缝隙中飞了进来,正好落在了鹿微眠的手边。
鹿微眠微怔,忽然想起来前世也有这东西。
是太子托人给她递的信,说了一些表达心意安抚她的话。
还说什么让她放心,婚房合卺酒内已经给封轸放了破元散,记得不要喝龙纹喜杯。
那东西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只不过会加重醉酒症状昏睡不醒、无法圆房罢了。
她甚至还很默契的,在婚前也给太子准备了一封书信,出府的时候让徐桦交给太子。
鹿微眠身形僵住,对了,书信!
鹿微眠慌忙开始翻袖子,果然被她藏在了袖子夹层里。
父亲母亲临近婚期怕她闹出笑话,对她看管极严,她这封表达情意的书信一直送不出去,就藏在了袖子里,打算等着婚嫁出府那日好趁乱让人送出去。
她昨日才重生醒过来,一时忘记拆下来烧了。
怎么偏给带出来了。
鹿微眠懊恼地抿唇,握住袖口,看来只能到封府再想办法烧了。
那个合卺酒里的破元散,前世封行渊得知她心有所属不愿成婚,根本没跟她喝合卺酒,也没留在房内。
鹿微眠攥紧字条,太子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鹿微眠叹了口气。
马车外,徐桦一直没等到姑娘给她递回信,很是疑惑。
她记得鹿微眠早早便说准备了回信,需要她帮忙大婚出府时送出去。
徐桦等不及,掀起帘子询问,“姑娘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
鹿微眠回绝,叫她不必再问,徐桦才作罢。
当初她赶走了孙嬷嬷,留了徐桦帮她跟太子联络。
前世徐桦一直帮她给太子送信。
只是鹿微眠现在不太能确定,徐桦是因为听从了她的安排,才去找的太子。
还是她一开始就是太子安插进司空府的眼线。
如果是第一种,还算个忠主的仆。
如果是第二种,那这个徐桦留不得。
马车停在封府门口,封行渊的出身并不好,父母早亡送到京城亲戚家托孤,是寄养在这里长大。但到底是皇帝赐婚,封府里外也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拜堂入洞房的翻覆流程走过,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鹿微眠坐在喜床边,红纱盖头挑起,少年的鹰纹青缎素面长靴映入眼帘,大红水波纹云雁喜服垂坠着,愈发显得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
鹿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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