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簌簌落下,被风雪携着落在了陈时樾发丝上,也落在了南乔伞面上。
陈时樾盯着南乔,压抑,狂躁。做摇尾乞怜的犬太久,他就连扑上去撕咬杀死猎物这种本能,都变得不再熟悉。
空旷庭院中,她站在枯槐下,他立于梅树旁,隔着风雪,谁也不曾主动移开目光。
隆冬岁月,南乔素手执伞,姿态神情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却又遗世独立,睥睨众生。
伞微微偏斜,雪打湿了她的鬓发,南乔抬手拂开,眼神却比雪清冷。
陈时樾在她眼中看到了那年春风得意,踏马飞驰在京城大道的自己。彼时他自觉看遍世间繁华,天下收于掌中。
那时他铁骨铮铮,脊背挺得比现在直;眸藏烈火,笑容都藏着少年心气锋芒。
他也曾自命不凡,怀着悲悯与自傲之心渺视天下。
自然,他被命运抽回到了泥泞尘埃,成了如今的丧家之犬。
陈时樾一腔的愤恨热血,一腔的怒火不公,在眼前人的视线中逐渐平息,冰雪消融般无声的歇止。
他在梅与雪的掩盖下褪眸中凶悍神色,唇角勾出这些年习惯培养出的谦和笑意,抬步向南乔走去。
都是生来傲骨,自己折了腰,他偏要看看,这个女人是否也会成为折翼鸟,是否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此时的自己。
南乔抬眸,看着青年步履从容,朝自己走来。
“大雪盈尺,姑娘停于佛寺,风霜不避,敢问姑娘所求为何?”
陈时樾声音清润,眉目如画,站在南乔身前二尺,用尽全力把自己包裹回一个温润无害的文弱书生。
明明是他垂眸看向南乔,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被她俯视之感。
陈时樾被雪淋湿满头,等待许久,直到略有不耐,忽觉冷意稍懈,一把伞盖在了他头上。
他内心的獠牙忽地被人磨平,一时发愣不知该作何反应。
南乔将他的手掰开,把伞塞了进去,又替他和上了五指。
“不问神佛。”
她临走前,唯一留给他的四字。
陈时樾掌心冰凉,唯有少女握过的伞柄带着她的温度,给予他丝毫温暖。
他攥紧手中的伞,目光锁定在南乔的背影上。
她脚步轻盈,朝着拱形门口一个玄衣小子走去,几步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与那男子并肩走远。
他咀嚼着南乔留下的四个字,她是和他一样的人吗?
明明只是初见,但他的心,不晓得为何感到滚烫。
那她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是莫名搭讪的怪人、还是雪中卖惨的乞丐?
青年独站在原地。直到急来的大雪落尽,直到熙攘的香客归来,直到连隐匿在暗处的接头探子都忍不住出来提醒,陈时樾才猛然惊醒般回神。
原来做地下尘太久,哪怕是看一眼天上仙,也会晃神。
陈时樾轻咳几声,将伞仔细收好,握在掌心。
可惜了,她要查案子,要查许老狗的案子,那他们生来逆途。今日见她生出的千回百转就留到此刻。
青年朝过来提醒的精瘦探子一点头,半晌不曾说话的嗓子微哑,轻声道:
“我知晓了,转告你们老大,先看看他们做什么,不要轻举妄动,避免打草惊蛇。”
探子点头,片刻后从佛寺小门溜走。陈时樾收回目光,再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冬日天短,不过一个插曲,日头就快落下了。
南乔绍言二人汇合后,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绍言,你怎么突然就消失了,人太多我们冲散了?”边赶路,南乔边问道。
绍言挠挠头:“可能是吧,我明明感觉你一直在身旁,结果都走出去挺远了,突然发现你不说话了,一回头才发现你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南乔哦了一声,追问:“那你拿到我要的佛香了?”
绍言点头,看起来还有点小得意,南乔恍惚间差点看到了他身后狂摇着的尾巴。
“话说回来,请香殿离我在的那个庭院很远吗?你怎么来回这么久?”
“呃……倒也不是很远,不过,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特意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绍言无奈摆了摆手。
“有人跟踪你?你感觉到什么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我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开始的时候觉得好像是有人盯着我,不过后面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大概率是我想多了吧。”
南乔偏头看向他,面带疑惑:“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吧,应该只是我自己想多了。我就是个小捕快,这么大的通州城,谁认识我呀?更别说特意跟踪我了。”
绍言掌中捻着一根细长的草,团来团去摆弄着玩。看南乔纠结于这事,干脆把草往她手里一塞:
“你瞧,我捡到的一颗小草,多新奇呀,大冬天的竟然还是绿色的。”
南乔本不觉得新鲜,冬季型冷季草冬日不枯不是什么新鲜事,古人技术有限不知道,她却并没有特别在意。
不过为了给绍言个面子,南乔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草,随即一愣。
一寸来长,窄窄一根。通体深绿,经脉深凹。
看起来和寻常野草不差分毫。
需得仔细观察,才可以看到草根处生着细软绒毛,草脉由上至下颜色递浅。
南乔将这草端到眼前仔细观察了半天,又特意寻了个亮堂些的地方翻来覆去瞧了七八遍,才猛地转头看向绍言。
“你从哪里弄来的?”
绍言被南乔这套动作弄的目瞪口呆,看她一脸严肃,赶紧道:
“请香回来路过西门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特意四处找了一圈,什么人也没瞅见,倒是看到了一只驴子在和寺庙里散养的猫儿骂架。”
“我瞧着那驴子伸腿要踹,寻思着小猫要是真挨上这一脚可就惨了,就过去把他们扯开了。一转头,就看见那小猫捡回一条小命,不知道从哪叼回来了这草送给我。”
绍言讲完了故事,又看向南乔:
“这个草,有什么特别的吗?”
南乔又反复看了好些遍,才肯定道:
“这个草晒干磨成粉,就是香灰中混着的毒粉!”
绍言一愣:“真的?”
南乔将草紧握在掌心:“你在通州生活过几年?”
“十九年。我就在通州出生的。”
“那你之前见过冬日通州城哪里有这样的草吗?”南乔追问。
绍言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回道:“我没见过。”
“相似的,普通的草也没见过?”
绍言点头。
“会不会是你对其他地方不太熟悉?”
绍言摇头:“我从十四岁就做捕快满城跑了,确实没见过。”
南乔拧眉:“走,回去问问其他人。”
二人加快步伐,飞速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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