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今天要去医院过审,俩人都醒得很早。
迟铎平时起床得靠恶魔低语、威逼利诱,今天却醒得比闹钟还早。睁眼那一瞬,手先下意识按在肚子上。肚子还是平的,掌心贴上去也摸不出个所以然。可里面确实住着个小家伙,今天还是它的“过审日”。
裴与驰也醒着,没出声,床头灯没开。他把人抱得更紧些,手指从发顶慢慢顺到后颈,像哄猫似的,一下一下不紧不慢,顺得人发软。
迟铎懒洋洋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得含糊:“别摸了,再摸我又想睡回笼觉。”
8:30的预约,八点不到两人就到了医院,全副武装,阿汤哥看了都想来借下装备。
主任已经等在那儿,旁边还站着两个专家,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报告。
满十二周后的第一次大复查,主任翻完报告,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情况很稳定。”
“接下来可以稍微轻松点了,出行也没太多问题,注意别太累就行。”
说着,像给准爸妈准备了一个小惊喜,把屏幕转了过来。
灰白影像里有个小小的轮廓,头大身短,四肢却很忙,像还没长开的小海马,跟眼前这两位帅哥长得两模两样。
屏幕角落的心率数字规律地跳动着,看起来很健康。
主任语气很专业:“心率很好,NT也在正常范围。”
迟铎盯得很仔细,但没看出来那只小海马到底在忙什么。他只好靠回椅背,装作自己只是随便看看。
既然过审通知拿到手,迟铎当场松了口气,像犯人刑满释放。
紧接着又觉得哪里不对。
孩子还在肚子里,这顶多叫暂缓执行。
但过一天算一天的他已经很满足,靠在椅背上,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脑子开始盘算今天吃什么庆祝。
下一秒,裴与驰开口,直接把他那口气摁回去。
“稳定是指哪些?”
“这几项的正常范围在?”
“波动到什么程度算异常?”
“腹痛怎么分级?”
“发烧、感染、脱水,分别怎么处理?”
“需要带什么药?哪些不能用?”
主任的笑僵在脸上。
专家们互相看了一眼。
迟铎:“……”
裴与驰明明不是学医的,才当了三个月准爸爸,却已经把妊娠指标倒背如流,问得精准到不容敷衍,连“差不多”三个字都不给留。
主任试图打圆场:“裴总,我们只能说总体风险下降……”
裴与驰点头:“我知道。”
然后继续。
“下降到什么程度?”
“你们经验里最常见的意外是什么?”
“发生了怎么处理?哪一步最紧急?”
“哪些能观察,哪些必须进急诊?”
空气开始发烫,主任额角真的渗了汗。有人把笔转得飞快,像转着转着能转出答案;有人拿纸巾擦了手心,又迅速塞回口袋,假装没事发生。
谁敢打包票。
这里是医院,不是许愿池。
要是真的有许愿池就好了。
在场的专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许自己立刻中大奖。
下一秒脱下白大褂,脱离这磨人的服务业。
尤其裴总这么紧张老婆,他们实在担不起责任。
被大股东问到头大如斗的主任,“生完再领证”的建议都已经到了嘴边,转念一回忆裴总的签字权三连问,又赶紧把建议咽回肚子里。
他还是老老实实当好服务员吧。
白大褂是工服,忍气吞声是KPI,伺候好金主才是正经事。
于是,祥林嫂上岗,重复这三个月说了无数次的两句话:
“妊娠没有百分之百。”
“只能说目前一切正常。”
“好。”裴总破天荒地说。
主任刚想松口气,裴与驰把话题往外推了一步。
“我需要欧洲的预案。”他说。
迟铎眼皮一跳。
他以为今天到这就结束了。
裴与驰却像早就写好下一页。
“那边对接医院是谁?”
“产科、急诊、麻醉联系人给我。”
“中文沟通渠道要提前建立。”
“落地不舒服第一站去哪?流程怎么走?谁来接?”
“绿色通道怎么开?”
“需要哪些证明文件?谁负责准备?”
“给我一整套完整方案。”
主任沉默两秒,只能点头,专家们也只能点头。
迟铎目瞪口呆,他以为只是去晃一圈领个证,这架势感觉孩子要在那边生。
他靠回椅背里,心里那点“暂缓执行”的轻松,瞬间又变回“随时可能被执行”的惆怅。
上午8点到的,下午2点才再度坐上车。
裴太和医生一起被裴总折磨。
谁都没跑掉。
迟铎侧头看裴与驰,回想着他那股“今晚太医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的气势,终于忍不住开喷:“你要是生在古代当皇帝,太医不是辞官,就是起义。”
停半秒,他也不准备放过自己:“再然后言官还得给我封个妖妃,锅全甩我头上,遗臭万年那种。”
裴与驰陈述事实:“他们赚得足够多。”
迟铎:“……”
他想骂又骂不出来。
毕竟裴与驰工作作息007,他确实不双标。
只是平等折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既然帮不了医生减负,迟铎决定当他们的年终绩效。
车刚开出停车场,迟铎想起更重要的事。
“那我能不能吃点好的?”
裴与驰看着前方:“想吃什么?”
迟铎想都没想:“omakase。”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段时间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生食,生海鲜一概别碰,有李斯特菌风险的也别惦记。
裴与驰没理会:“今天我来做饭。”
迟铎:“……”
他憋了两秒,还是没忍住:“你做?”
厨艺方面,裴与驰跟他半斤八两,谁也别嫌谁。
当年烟雾警报器响他是始作俑者不假,但某位往有水的锅里直接扔油扔辣椒的也不干净。
他做饭,大概率把自己和孩子一起送走。
裴与驰:“嗯。”
迟铎:“你确定你做出来的能吃?”
裴与驰侧头,轻飘飘扫他一眼,没说话。
迟铎把后半句咽回去。
行。
想做就做呗。
最坏也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
回到家,厨房已经备好料。
食材规规矩矩摆着,像提前分好区。肉整块包好,鱼在盒里,蔬菜洗好沥干,葱姜蒜装小盒放手边。
迟铎扫一圈,心里那点“送走全家套餐”的恐惧稍收。
至少不是临时起意。
裴与驰没直接进厨房,先拐进书房。
迟铎也没多想,脚步自然就跟了上去。
停工之后就是这样,裴与驰去哪儿,他就跟着当挂件;毕竟就算他不动,裴与驰也会把他带在身边。
迟铎懒懒靠在门框边,双手插兜,视线落在裴与驰背影上。
书房灯亮,裴与驰打开电脑。
屏幕一亮,迟铎就知道不对。
桌面被窗口占满。
他以为是工作。
结果扫到随便一条标题,就知道不对劲。
孕期饮食禁忌汇总。
李斯特菌风险食物清单。
可替代食材方案。
外出就餐点单注意事项。
腹痛恶心时可选食物。
欧洲各城市超市标签对照。
迟铎:“……”
他半天没吭声。
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抠了一下,又松开,装作随口一问:“你看这么多干嘛,家里不是有人盯着?”
裴与驰:“我不放心。”
迟铎:“……”
控制狂。
他本来还想再骂一句,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眼神盯着地面,想把那点热憋回去。
裴与驰快速扫完最后一页,合上电脑,起身往厨房走,像只是确认最关键的东西。
迟铎跟出去,心里那点热被他压了压,换成一句轻飘飘的揶揄:“你工作还开小差。”
裴与驰脚步没停:“这也是工作。”
“最首要的。”
迟铎:“……”
他不说话了。
迟铎坐在岛台旁,双手撑着台面,身子微微前倾,盯着裴与驰的刀。
认识这么多年,他能想象裴与驰拿刀捅人。
就是想象不出拿刀切菜。
刀光一闪,迟铎的呼吸就跟着轻了半拍。
刀一举起来,他的注意力就被拎起来。
裴与驰:“干嘛?”
迟铎:“监督。”
裴与驰:“监督什么。”
迟铎认真:“监督你别切到我老公的手。”
裴与驰停了半秒:“你老公没那么脆。”
迟铎一本正经:“我老公很贵。”
裴与驰低头继续切,语气淡:“那就别吓他。”
迟铎:“……”
他立刻闭嘴。
他真怕自己吓到裴与驰。
裴与驰一刀下去,他心里就跟着一紧,呼吸都不敢放大。
盯着那指尖,他还是没忍住:“手离远点。”
裴与驰“嗯”了一声,刀落得干脆。
迟铎刚松半口气,下一刀又绷回去。
裴与驰偏头看他:“你这么紧张干嘛。”
迟铎低声:“……没事。”
裴与驰停了一下,终于给解释:“我找厨师练过。”
迟铎:“练这个?”
裴与驰:“练做饭。”
迟铎:“练到什么程度。”
裴与驰手上没停:“够用。”
迟铎:“……”
英国教授说“good”,那就完了。
裴与驰说“够用”,那就稳了。
迟铎不想再探究他是找谁练、练了多久、为什么要练。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别妨碍裴与驰,让这顿饭顺利出锅,然后自己一口不剩,全部吃掉。
岛台那杯温水被他拿起来又赶紧放下,像怕一动就影响……老公的发挥。
裴与驰没管他。
刀放回原位,顺手用布擦了擦案板,动作一丝不苟,再开火。
锅底滑一圈油,油温上来时发出极轻的滋啦声。
姜片下锅,香味瞬间漫开,又被他控制得干净不冲。
迟铎鼻尖动了动,胃里那点空落落的饥饿感忽然变得清晰。
裴与驰今天做的都是熟食,热的,好消化的。
也全是他爱吃的。
茶碗蒸进蒸箱,计时器滴一声,像盖章。
出汁好了,汤面清澈见底。
鳕鱼先腌好出水,他用厨房纸轻轻按干水珠,再下锅。油温刚好,两面煎到金黄定型,表皮微微鼓起,边缘透着诱人的焦色。最后淋出汁收一下,锅里发出轻微的咕嘟声,汁水裹住鱼身,亮得发光。
全程没多余动作。像他做所有“首要工作”一样,目标明确,干净利落。
迟铎看着看着,胸口忽然有点酸。
热意往上涌,鼻尖发麻,眼眶微红,纤长的睫毛根部被润湿。
不行。
不是害羞,也不是觉得哭了像认输。
就是……
怕他看见自己哭会来哄自己,怕他打乱节奏,浪费了这份心意。
蒸箱又滴一声。
裴与驰把茶碗蒸端出来,盅面很光滑,热气薄薄一层。
他放到迟铎面前,顺手把勺子递过去。
迟铎接了,没动。盯着那盅看了两秒,像确认它是真的,又像舍不得动。
裴与驰没催,转身继续忙。
鳕鱼收汁时,他把火压得很稳,锅里只有轻微咕嘟。
旁边小锅里滚着清汤,乌冬面下去,煮到刚透,面身软滑却不断。
蔬菜入烤箱,温度不高,出来时边缘微焦,颜色干净诱人。
迟铎低头捏着勺柄,指节有点紧。
裴与驰翻鱼时,余光扫到那盅还完整:“凉了不好吃。”
迟铎低声:“……知道。”
他这才舀一口。
蛋羹入口即化,热意软软滑过舌尖,带着淡淡的鲜甜,直往胃里坠。热意落下去,像有人把他胸口那团堵的东西轻轻按平。
他发现自己真的吃得下。不只是胃口,心里那点悬着,也跟着松了。
裴与驰把鳕鱼盛出,摆盘极简。鱼身完整,汁水亮晶晶地挂在表面,轻轻一碰就颤。旁边一小碗清汤乌冬,汤清面透,葱花只点一点,像画龙点睛。烤蔬菜也放到手边,颜色干净鲜亮,烤得恰好,清爽爽口。
一桌东西都不复杂,却每样都严格遵循营养师的建议。
迟铎低头吃了两口,才像随口问:“你怎么突然学这些。”
裴与驰收拾台面,手上动作没停:“马上要去欧洲。”
迟铎:“去欧洲就要你下厨?”
裴与驰:“怕万一你在那边吃不下。”
迟铎别扭:“那边也有很多亚洲餐厅,又不是没在那边生活过。”
话虽说的硬,可他自己也知道,怀孕后口味变得很快,他也不确定到时候想吃什么。
裴与驰看了他一眼:“都备着,我才放心。”
迟铎:“……”
他又不说话了。
迟铎放下筷子又拿起,装作很平常地问:“那我要是想吃中餐呢。”
裴与驰:“给你做。”
迟铎:“你也学了?”
裴与驰:“嗯。”
并不意外的答案。
迟铎低头笑了一下,很快收住。
笑意没到眼底,只在嘴角停了一瞬,像不小心泄露,又被他自己按回去。
然后很轻地说一句:“那你不是会很累?”
裴与驰看着他,像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你吃得下就行。”
迟铎:“……”
他舌尖抵了抵上颚,把那点突如其来的热意压下去,低头夹了块鳕鱼,慢慢嚼。
直到筷子夹起最后一块,汁水顺着筷尖滴落,他把它送入口中。
然后真的按自己刚才的念头:一口不剩,全都吃掉。
饭后手机在桌角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行推送标题,百家号和UC编辑一如既往身兼多职:
【迟铎停工真相:神秘女友怀孕陪产?抑郁强行要退圈?】
迟铎瞥一眼,嗤笑,把手机摆一边。
手却很轻地落在小腹上,像在跟里面那小家伙打招呼。
那儿还是平的。
但他知道,有只很活泼的小海马在健康长大。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推送,是李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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