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铮最近有些迷茫,他来到大吉村已有段时日,自打醒来以后一直迷茫到现在。
他是从渡川县的河边被余禾父子背回来的,他们说他叫霍云铮,是他的侄子。余禾和霍秀兰并不知道霍云铮长什么模样,之所以断定他就是霍云铮,凭的是缠绕在腰间的那个长命锁。
那是霍秀兰送给霍云铮的满月礼,一把银制的长命锁。银子对于普通的农户家庭算得上是贵重物品,谁要是戴个银锁、银手镯、银簪子什么的,都是会受到其他人羡慕的。
霍秀兰感念霍云铮家这么多年给自己的恩惠,花了大价钱给霍云铮打了一个长命锁,在他满月的时候,与弟弟霍永强去府城参加霍云铮的满月礼。
那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去府城,当时的场景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府城之繁华,霍府之富贵,是久居乡下的她怎么都想象不出来的。
霍云铮在很小的时候曾与父亲来过一次大吉村,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所以,余禾在看到那块长命锁时,就断定他就是霍云铮。
霍云铮自醒来时失了忆,余禾找来大夫过来瞧,说可能是头部在河里受到撞击,这才失忆了,至于什么时候会想起来,那就不好说。可能明天,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壮得如牛。于是,霍云铮在客栈休养了一天后,跟着余禾父子回了大吉村。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在等着他办。
霍秀兰听到霍云铮这样说后,叹了一口气,还能有什么事?霍家败了,霍云铮定是不甘心,想重头再来。
霍云铮说不出反驳的话,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在他来到大吉村的第二天,霍永强也来看过,只瞧了一眼就走了。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
霍云铮被霍秀兰在家里硬是按着躺了三天,终于躺不住。
霍秀兰一家对他很好,每天嘘寒问暖的,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想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余家人说什么都不让干,让他好好养身体。
他一个身强体健的大好男人,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养着?
余家的几个孩子一天大似一天,霍秀兰还要给他们攒聘礼、攒嫁妆。霍秀兰生有四个孩子,老大是哥儿,早已嫁人了,老二和老三都是汉子,一个十六、一个十四,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
吃过早饭后,霍云铮想去山上转转。
霍秀兰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余禾冲她摇摇头。霍秀兰道:“让小山和小川跟你一块去,别往远了去,就在外边转转。”
霍云铮答应着,两兄弟很高兴。小小的余英见哥哥都去,也想去。
霍云铮哄她道:“山上有危险,等哥哥们看完了没危险,下次带你去,给你们带野果子吃。”
余英不太情愿地答应着:“那好吧。”
早在之前两兄弟就跟他说过山上有多好玩儿,霍云铮早就想去看看了,奈何霍秀兰怕他落下病根,一直让他在家中养身体不放他出门。
霍云铮想去山上倒不是为了散心,他想弄些野物。在余家的这段日子,霍云铮不缺肉吃,他也看出来了余家并不能负担得起一大家子人顿顿吃肉,每次的肉都让给他吃,其他人很少吃,或者根本就不吃。
这让霍云铮心里很不是滋味,眼下他不知道该怎样帮上余家的忙,就想去山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弄到野物。如果碰不到,采一些菌子野菜也好。
霍云铮将两兄弟唤来,头对头嘀嘀咕咕:“东西都准备好了?”
小山做贼心虚看看外面:“准备好了。”
霍云铮大手一挥:“出发!”
整的两兄弟热血沸腾的。
霍兰英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满脸疑惑地对余禾道:“他们仨怎么鬼鬼祟祟的。”
“爱干什么干什么呗,”余禾倒是没放在心上,“都那么大的孩子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山路崎岖曲折并不好走,草木丰沛,有的草都到了霍云铮的腰间。
靠山吃山,大吉村很多人都会到山上挖野菜,一路上倒是遇到了几伙人。
“快看,那有只野鸡!”小山眼尖,说话间已经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弹弓。
方才霍云铮就是叫他将这个带上,霍秀英不让两兄弟到山上打野物,怕遇到危险,所以连弹弓都不让拿。
小山一弹弓打出去,只堪堪剐蹭到个边儿,惊的野鸡飞走了。
小川急得一拍大腿,到嘴的肉没了:“快追!”
野鸡不太会飞,飞不了太远就停了下来。
离着野鸡越近,三人的脚步越轻,这次比之前谨慎了很多。
霍云铮伸出手:“把弹弓给我。”这样的场景激起了他体内的热血,他似乎打过猎。
小川迟疑了下,还是将弹弓放在了霍云铮手里,并给了他一颗精心挑选的石子。
霍云铮拉起弹弓,两兄弟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野鸡。
野鸡以为没了危险,正用脚刨着地找食吃。
突然,一颗石子飞快地从空中掠过,正中野鸡的脑袋。
“啊!打中了!”
两兄弟高兴得跳起来,不用霍云铮去捡,他们俩飞快地跑过去将野鸡捡了回来。小川年纪小,跑的没有小山快,见小山将野鸡抱在怀里还有些失落。
小山将野鸡递给小川:“喏——”
小川这才高兴了。
“云铮哥,你也太厉害了!”两兄弟迫不及待地将野鸡拿给霍云铮看。
野鸡并没有死,只是被打晕了。
霍云铮也没想到一击即中,心中暗暗高兴,也许他能找到自己在这里的价值了。
他用绳子麻利地用绳子捆着野鸡,两兄弟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对霍云铮越来越崇拜。
小川好奇地问:“云铮哥,你怎么会打弹弓啊?”
娘说过云铮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在他们的眼里,大户人家是不会像他们村子里的孩子这样玩弹弓的。
“云铮哥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要怎么回答你?”小山想了一下说道,“娘不是说过大户人家从小都要学什么琴棋书画、骑马射箭的,云铮哥也一定学过这些。”
小川的眼睛亮晶晶的:“云铮哥,你还会骑马射箭?”马可贵了,就连镇上的人家都很少有能买得起的。
霍云铮已经将野鸡捆好放在了背篓里:“可能会吧,我现在不记得了。”
应该是学过的,否则他的弹弓怎么打得这样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是靠着脑子去记的。
“那咱们下次带箭来,”小川跟在霍云铮的身后,用手拿着两边的草玩,“这样咱们就能打更大一些的猎物了。”
霍云铮问:“你知道哪里有箭?”
小川道:“陈猎户家里有。”
霍云铮点点头记下了,等下山后去陈猎户家看看。
三人在山上几乎待了一天,霍云铮打到了两只野鸡,三人又合力撵到只野兔,捡了十多颗鸟蛋,又采了一些野菜和菌子,有说有笑地下山了。
夕阳渐渐落山,远处的房屋镀了层金边,比最好的染师染出来的色彩还要好看。
炊烟袅袅,直上云霄,满村子都弥漫着一股人间烟火味。
路过一家院门时,霍云铮随意往里一撇。
见一小哥儿拿着簸箕在收晾晒在院中的菌子,夕阳的余晖照在脸上好似给他涂了层胭脂,让本就貌美的小哥儿更加动人。
霍云铮的心被狠狠撞了一击,不安分地躁动起来,不再迷茫了。
他心虚地瞥过眼,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问:“这是谁家?门挺别致的”
小山没瞧出他的不对劲,答道:“这是周大伯家。”
霍云铮指着前方又问:“那是谁家,菜长得真茂盛。”
小山道:“这是李三伯家。”
霍云铮问:“这个呢?院子挺大的。”
霍云铮面上听得认真,实际上心早就跑到吉家去了。
他其实见过吉如意,那日在渡川县就是吉如意将他救上来的,连一句谢字都未来得及说,吉如意就跑了。
紧接着,他又昏过去,后来被余家父子叫醒,带回了客栈。
惊鸿一瞥,乱了他的心曲。
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自己是怎么到岸边的,想套出吉如意的消息。他不敢贸贸然的问,怕坏了小哥儿的名声。
余禾说他并不是被什么人救上来的,是被水冲上岸的,福气大得很呢,也多亏了老天保佑。
难道那日的小哥儿是自己空想出来的?实在太真实了。
本来霍云铮决定,攒些银子,等过几天寻个由头去趟渡川县好好找一找,没想到竟在此处见到了!
希望他还没有许配人家,他攒着银子就上门提亲。
小川突然道:“云铮哥,你怎么忘记了,你前些日子还来过呢。是不是病的严重了?连最近发生的事都忘了,我回去可得跟娘说说这事。”
啊???
不能啊,他来到大吉村以后,除了余家就没去过别人家。
等等,他还去了一个人的家——吉五叔的家。前些日子姜临去找他,说想让他帮着给自家哥儿相看相看,他还说了梁满仓不错!
再仔细一看,这可不就是吉五叔的家!
霍云铮仿佛被雷击中,天都塌了,一字一字地问:“意哥儿的亲事定下来了吗?”
小山道:“定下来了,就在七月十六。到时候咱们早点儿去,占个好位置。云铮哥你没吃过乡下的酒席吧,可热闹了。”
小川也道:“云铮哥到时候你别不好意思吃,吃就完了,别人不会注意到你的。”
俩兄弟说一句,仿佛一把钢刀插在霍云铮的心上,等走到余家时,霍云铮的一颗心已经七零八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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