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光
她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记得儿时的事,但是至少印象中,她记事及早。
清疏俊朗、才华出众的父亲,聪明睿智、慈爱和善的母亲…她是令仪家嫡出二房的嫡女,祖母贵为公主,她的身上,延续着皇室的血脉。
即便,她的父亲整日投身于书海中,不理庶务,在祖父和祖母口中,没有什么大出息。即便,她的母亲是她的父亲出于喜欢才尽力争取,在祖父母的眼中,她的母亲配不上令仪家的门楣。
在阖府的仆婢眼中,即便不至于苛待,却也无需讨好。可即便这样,他们一家却甘之如饴,这样的生活就是他们想要的模式。
父亲虽软弱,文才虽好却读成了书呆子,可这样老实的父亲,却是母亲心之所向。
她最初的记忆,最为刻骨铭心的,便是母亲将她安置在一旁的摇车中,自己或是执笔、或是挽袖执壶,为父亲的画填上几笔题词,又或者是点上一杯温茶。两人对视间含情脉脉,即便是年幼的她看来,都甜腻的乏味。
尤其是母亲再度有孕之后,这样的甜腻更是升级。
父亲巴不得整日和母亲黏在一块儿,而她,就成了最苦逼的第三者。
这样日复日的日子,虽平静的近乎乏味,却是她年幼时最为幸福的记忆。那时候的母亲,总是连眼睛里都充斥着笑意,而父亲虽无大能,却也尽了一位丈夫、父亲最大的能力,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小天。
(二)、暗流
这样幸福的日子,终结于一次端午节。
父亲从文,虽略显清瘦,可继承了皇家公主和祖父的两者的优良血脉,表面看上去还是极其耐看的。
尤其是这样一个清俊的男人,悉心关照呵护着妻女的画面,怎能不叫人动心?尤其是初出闺阁的女子!
她的父亲,被梁王的郡主看上了。
在令仪家的祖父母眼中,她的母亲本就配不上父亲,又有这么好的机遇,他们怎能放弃?
而她懦弱的父亲,或许,有过反抗,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接受。
那时候的她,最初时候还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们要搬出她视为家的暗香院,可很快,现实告诉了她,什么是嫡庶之别。
按理说,无论如何,母亲都是父亲的原配妻子,即便是郡主进门,不过是平妻。母亲未犯七出,令仪家没有资格休了母亲,也没有资格将母亲贬为妾室。
或许是因为父亲难有的据理力争,又或者是母亲的父亲致仕后母族凋零…
这其中的种种,母亲从未和她提起,她也无从得知。
她牢牢记得的是,阖府的正红和喧闹声中,位于偏僻角楼的亭留园的母亲,只能抱着她低泣。
母亲失去了穿着正红色的权利,她也失去了唤生母为‘母亲’的资格。
(三)、不见
郡主进门,她自嫡女变成了庶出的长女。而母亲更实在讽刺中沦为了妾室。
更是羞辱人的事,母亲和她,还不得不向那位空降的、夺走了她们一切的皇室郡主去行认亲礼。否则,母亲的妾室身份及她这位长女的身份都得不到落实!
在和母亲一同跪地行礼的时候,她低垂的眸子中掩去了对世族初现的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身份高人一等就可左右别人命运,高人一等就无需去遵循礼数,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打破常理,毁去别人的命运?
可冥冥中,或许是第六感作祟,她很乖巧的将之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没关系的!她现在没有能力,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没关系的,等她慢慢长大,她会保护母亲,也会为母亲讨回这个公道!
而一旁的母亲,只是静静地、带着不屑的看了父亲一眼,家礼之后,便称病于亭留园,也借此封禁了亭留园。
母亲的胎像不稳,加上怀孕期间的打击,这一胎终究是没能留住。
她虽年幼,可在没有值得依靠的父亲的情况下,她便是母亲唯一的依靠。
在为母亲处理带血的污秽之物之时,她听着奶娘的叹息声:那是一个男孩,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孩!
若是他活下来,或许,她们的生活会有所不同?
可是,没有可是。
父亲听闻消息后,跪倒在亭留园外近乎崩溃的哭喊着什么,可母亲强撑着小产后的虚弱身体,亲至园门口,留下几句话,带着她回了园子。
她回头,透过错落的园门,只隐约见的,她那如朗月清风般俊美的父亲跪倒在地上,用那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
从那之后,父亲或有来访,可几番几次都被母亲拦在院外,久而久之,也鲜少涉足于此。
而祖父母,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也默认了母亲的做法。
(四)、无色
母亲出生于书香门第,即便没落了,也最守规矩。
哪怕是自亭留园,她私底下,母亲也不允许她再直呼她为‘娘亲’。而她,也不愿意用那侮辱人的称呼去唤一句‘姨娘’。
最后她们折衷,她似玩笑似正经的唤了母亲一句‘韩夫人’。
韩是母亲娘家的姓氏,嫁入令仪家、如今的生活非她所愿,若是当初就说令她为妾,想必母亲定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如今,曾经被韩家视若珍宝的母亲不知是否会惦记曾经的种种?
韩家势弱,即便知道母亲受辱,即便痛心于母亲的遭遇,可碍于阶级等级差别,却连带母亲回去的能力都没有。甚至还要为了深陷令仪家后宅的她与母亲,而汲汲营营不得不讨好这些欺世盗名之辈,着实气人!
母亲在她面上表现的极其平静,可她的日常已经揭露了她的真实。
母亲极其穿红色,可她却失去了穿红色的资格。
甚至于,至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在母亲身上看到鲜艳明耀的颜色,不过二十出头的母亲,身上却多为迟暮的深蓝、深紫、深绿色。
而那她心爱的满盒的珠翠,也最终被尘封在了箱盒中,不见天日。那满头秀发再也无需考虑发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显老的盘发,和千年不变的两只白玉簪。
(五)、荒芜
那段时间的日子太过难熬,以至于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后,都足以刻骨铭心。
人说,如果日子过的幸福,那就会觉得日子过的很快;如果日子太过苦,那就是日日的煎熬!
那段时间,她嫌少走出亭留园,除却因为身份尴尬不愿再见这些本该亲密的陌生人之外,还有出于一种恐惧,唯恐哪一日回来,她会失去唯一属于她的母亲。
一开始是逢年过节,母亲还会带着她参加家宴。
可身为妾室,在家宴也只能站着做着伺候人的活儿,她不忍心骄傲的母亲如此卑微。索性到最后,家宴也干脆抱了病。
与母亲两人一起过不好吗?为何要与他们一起呢?
倒是不知道公主出于什么原因,非但纵容了她们这一行为,甚至是各种赏赐,从不忘给亭留园留上一份。
总之,她不相信,这令仪家的人还有良心这一回事,若是说愧疚,大可不必,真正需要他们做的,他们也未曾为她们母女做过。
因为偏居亭留园,又忝为妾室,母亲的月例自然少了不少,而她的月例不知出于何原因,依然是照着嫡出之女给的。可无论是她还是母亲,更希望将那份钱束之高阁,母亲的陪嫁钱银与商铺庄子所出钱两,足够她们生存,加上她开始编纂著书,故,她们无需考虑这些身外之物。
故,即便后期不知道是令仪家的意思,又或者是仆婢贪墨,再也没有月钱送来,她们也是无所谓。依然关起门来过着属于自己的悠闲日子。
至于她那位父亲…还是要感激他,若非他默许了她借阅他那些藏书,甚至费心的为她做批注,恐怕也成就不了她,若论学识,非她自负,怕是整个令仪家能与她媲美之辈也在少数——以外界她化名所闯出的虚名为证!
(六)、遇他
遇到他的时候,纯属一个偶然。
每当她纵横于文坛,狼毫挥墨之余,也会叹息着,为何她身为女儿身。若是她为男儿,科举,是否能改变她们母女的命运呢?
而会想起那个夭折的男孩,她更是为母亲哀叹着她的命运,若是那个男孩活下来,是否能够改变母亲的地位与命运呢?
女子在一个宗族中,即便再多的虚名,也不过只能接着婚姻用以维系家族间的关系。母亲只有她一女,如若她出嫁,那么母亲又该怎么办?
太多的事情积压在她的心头,使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无人能够为她分摊,所以,她只能不动声色的继续走下去。
许是因为太长时间的压抑,在遇到一个陌生的、愿意聆听她倾诉的人的时候,不经意之间,灵魂也被触动了,淡淡情愫就在不经意之间萌生。
他是端州的小三元,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为人略显青涩呆滞,却写的一手令人惊艳的好字。
反正女儿都是要嫁人的,而身为庶女,想要为正室,嫁给一个新起之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在互诉情愫的那个夜晚,她开始为他们的未来谋划起来。
(七)、争取
她告之了韩夫人她的决定,林晖论学识论能力,熬熬资历,未尝不能往上走走。而一旦林晖站稳,她也未必不能谋算着将母亲接出令仪府。
毕竟,母亲与他之间,夫妻之名早已名亡实也亡。
母亲对此十分赞同,倒是对自己的安置无所谓,只是因为她喜欢,适合便好!
再者,林晖家中只有一人,考虑到如我这般的急性子,如若遇到有些难伺候的婆婆,还不得吃些亏,毕竟,当世,孝字当头!
如此一来,林晖当真成了我的不二选择。
我思索再三,考虑再三,终于在一个下午递了话,去拜见了我那位虽生活在一个府邸中,十多年来却见面屈指可数的父亲。
她以为,一切事情都很简单,却不曾料想,会遭到他的反对。
可他反对的理由,却令她啼笑皆非。
他说,身为他的嫡女,令仪府嫡出的孙女,她何至于如此低嫁?
嫡女?低嫁?
她怎么就不知道呢?
韩夫人的出面,使得他不得不考量她的意见。虽然勉强,可她终得如愿,也是一件喜事。
(八)、变故
世间不如意之事常八九,放在她身上,如愿之事更是少之又少。
婚事终究还是卡在了她那位高高在上的祖父和金尊玉贵的祖母手中,若非此时,她还真不知道,她这位区区庶女,竟能劳烦这府中两位顶顶尊贵的老封君的出动。
这府上的尊贵,她们母女是未曾享受到,倒是责任一拉不拉下。
在这件事情中,她最是失望的,莫过于她那位名义上的父亲。
懦弱无能保护不好妻女,对妻女薄情不说;竟连自己所承诺的也做不到。甚至,深受孝道压制,他连去做的勇气都没有!
无论再是怎么不情愿,她的婚事终究被定下。对方是一位皇室宗亲所出的庶子。
庶子配庶女,也当真是匹配。
这就是他所说的高嫁?!!
看着她口口声声一切都是为她好的祖母,她挂着一抹讽笑,连掩饰都不屑,更懒得行礼,径直离开了正堂。
身后无论是她那位公主祖母的呼唤、又或者是她那位名义上的父亲的训斥,都无所谓了。她更加厌倦于这样身不由己、宛如提线木偶般的生活。
(九)、端砚
不过一个庶女出阁,府中却是大手笔,每每有人进出亭留园,给她和韩夫人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在她的婚事有变之后,韩夫人彻底对他失去了信心。她的打扮,也更加偏向于修道之人,倒是真的一番斩断尘缘的模样。
可他倒是变得更加不要脸了,每每接着准备婚事,或是拿些当季的新料、或是找些首饰,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他进入亭留园的借口。
只是不知几番几次失信于她们母女、连她们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毁了韩夫人一身的他,还有什么资格频繁进出亭留园?
又或者,只是为了显示他的长情?
想我仆婢口中深情款款的不二男人,她不惊有些啼笑皆非。
他若是深情,娘亲这一生又算什么?
他若是深情,她那位郡主主母又算什么?
可转念一想,她系即将出阁之女,母亲的将来还需他的关照,加上,那本就是母亲和他之间的事情,她本就不该参与。
故很多的话她都憋回了肚子,再是不喜欢,她不过躲开他出了府。
李晖知道了她的婚事有变,也知道他们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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