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青山收回手，抬脚往外走去。
看了眼楼上，路砚舟跟在他后面来到了啄春阁外面的小巷里。
这里少有灯光，又因为有大树遮挡，连月光也照不透彻，站在其中的人都隐在黑漆漆的夜色里。
“可以了，说吧。”路砚舟转了转手腕，身体保持着警惕。
汤青山背对着他，叹了口气。
“其实本不该找你报仇，但是真正的仇人已死。只能……”他突然转身朝路砚舟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
早有准备的路砚舟抬起一只手试图挥散粉尘，另一只手的袖子掩住口鼻。
突然，透过白色的粉末，汤青山的眼睛陡然睁大，惊讶道：“你没有那个纹身？”
“什么纹身？”路砚舟往后退出粉尘散播的范围，猛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质问道。
白色粉末飘飘洋洋，最后沉到青石板路面上。
两人无声对峙。
这次，是汤青山先开了口。
“为何你手上没有藤蔓的纹身？”
“我为何会有？”路砚舟挑眉反问，眼神颇有几分疾翎的狠厉。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汤青山喃喃着，脑子突然有些混乱。
路砚舟看他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继续问道：“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汤青山一直盯着他的左手手臂，闻言，抬头与他对视。
深吸一口气，他索性放弃了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思绪，用好像瞬间老了十岁的声音说道：“路远是你父亲吧。”
路砚舟直直地盯着他。
“路远杀了我儿子！”汤青山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路砚舟，眼睛已经有些微微泛红，“路远杀了我儿子！”
“你胡说，我父亲怎么会随意杀人？”
“我儿子只是不小心传错了消息而已，何至于死？何至于死啊！”汤青山越说越激动，上前揪住路砚舟的领子。
路砚舟抬起手臂格挡，挥开他的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了，路砚舟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熟悉。
“传错消息？”他回想了下刚刚汤青山说的事情。
“你是……汤太傅？”他也是没有想到，之前他只听说先帝时的太子太傅汤文因为丧子之痛一夜白头，伤心过度而直接辞去了官职。而且他确实隐约记得之前父亲在军中处理了一个企图像外族传递消息的士兵，那士兵似乎也姓汤。望着眼前有着几道疤痕的脸，他还是有些没缓过来的诧异。
汤青山没有回应，但仿佛突然被戳中了某根神经，眼泪沿着面颊滑落。
“您儿子通敌这件事证据确凿，我父亲也抓到了与他通信的外族人，您为何还不愿相信？”路砚舟瞧着他，一个显得很单薄的身影。
“手臂、藤蔓、不可为伍。”他慢慢念叨着。
“什么？”路砚舟有些没太听清。
汤青山仰头，用袖子按了按眼睛，平复下说道：“我儿之前有给我送一封信，上面说靖安官员中有外族人假扮而成的，手臂上会有藤蔓的纹身。后来他就被你父亲下令斩首了，我当然有理由怀疑他是气急败坏、杀人灭口。”
“笑话，单单凭这只言片语就妄下判断。”路砚舟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汤太傅这是老糊涂了？”
“是啊，老了。”汤青山闭上眼笑了笑，“其实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就在这安州城做个买茶翁挺好。直到那天看见你，我才发现原来还是放不下。”
“或许我也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吧。”他抬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想去看看天上的皎皎明月，“我明天就离开这，不在出现你面前。看不见，就可以不去想。”
“汤太傅若真想搞搞清楚事实真相，不妨再等等。”路砚舟适时开口，“最近也不太平，恐怕之前的祸患也延续到了现在。”
不愿在这黑夜里停留太久，路砚舟抬脚往外走去。走到光下之前，他回头朝汤青山说：“汤太傅继续在啄春阁当个做茶师傅也挺好的，听说秦老板特别喜欢您的手艺。”
汤青山怔了怔，默默地又在这黑漆漆的环境里呆了会儿，才慢慢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你怎么才回来？”秦沐乐站在自己房门前，看着刚刚从楼梯口走过来的路砚舟。
刚才秦沐乐上了楼，发现路砚舟没有跟着上来。她起先也没在意，但是等她洗漱完了，也没见到人影，不禁有些奇怪。明明刚刚还在身后的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她还趴在栏杆上往楼下瞧过了呢。
路砚舟看着站在门边的人，可能刚用热水沐浴完，面颊透着桃子般的红，好像还可以看见她浑身散发着热气，带着淡淡的皂荚香很不客气地朝他扑过来。
他移开视线，咳了一声，说：“没什么，我在下面看了会儿月亮。时间不早了，秦老板早点休息吧，别着凉了。”
“看月亮？这么风雅。”秦沐乐看着路砚舟从自己面前掠过，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了。“行吧。”她也往后退一步回到房间里，把门合上了。
屋内。
路砚舟躺在床上，脑海中时不时窜出刚刚倚在门口的身影，又交织着在逛街时的那句“回家吧”。整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睁眼，坐起来，逼自己想点正事。
“汤太傅……”路砚舟自言自语着，“看来靖安还真的有危机了，如果官员里真有外族人。是谁？”
他的脑海中划过一些人的名字。
“得再派人去调查调查。”路砚舟出了一口气，身体往下滑回平躺状态，“睡觉吧。”
……
再一睁眼就离过年又近了一天。秦沐乐觉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她还挺期待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的，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要不要挂一些红灯笼啊？”她脚步欢快地往楼下走，嘴里叨叨着，“红包得准备着。要放多少钱呢？”
“小心。”
路砚舟眼见着某人走楼梯也不专心，差点踩空，赶紧过去扶了一把。
“哦，好，好的。”秦沐乐拍拍胸脯。老实说，她是被路砚舟那句猝不及防的“小心”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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