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荫穿着的毛呢大衣,像过时的款式,上面的翻毛也不再柔顺。和里面的西装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你妹妹送的衣服?”
单荫苦笑了下,“是,她18岁的时候,刚刚过完成人礼,就去了星巴克打工,这是她打工攒的钱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的。很多年了,她一直想要我扔了,但我没舍得。”
他袖口上还破了个洞,林苘记起扬州的一个老裁缝,那时还是刚和小白回扬州的时候认识的。他一向手巧,会所里的陪酒小姐,要穿旗袍改衣服,衣服修补,他都有办法,后来这老裁缝被人看中手艺,开了间服装厂。
“扬州城有个老师傅,手艺很好。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把这衣服送到他那边去修一修。”
单荫摸了摸袖口上的破洞,“有回抽烟没注意,烫了个窟窿。她倒是找了几个地方,都说做不了,就一直这么对付穿了。你要是有办法,就拿着试试吧。”
车开得快,已经接近了疗养院。大门前的积雪已经被清理过了,林苘走下车,踩在地上一路好走,坚冰也都被融掉了。
她看着单荫,不似昨日那般先她一步,却是慢慢地跟在她身边。
昨日的女医生,从院内出来迎接二人。
在单莺的病房里,二人一左一右站在两侧。林苘近距离地见单莺,看见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睫毛,挂在脸上还有淡淡的阴影。脸已经瘦下去了,肤色惨白一片。
她忍不住去摸了摸她的脸庞,真软,真让人心疼。
女医生站在单荫身边等着他给一个答案,两套医疗方案在她手里拿着,可单荫哪个也没选。
他的目光跟随着林苘的动作,注视着单莺。病房里太过寂静,林苘偶一抬头,好像瞥见单荫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她看得入神,忘记了这是一种窥探,直到单荫隐去他的情绪,回望着林苘。
林苘被抓包,平静地捋捋发丝,“你想好了吗?该怎么办?”
单荫盯着她,但话却是对女医生说的,他切换成英语道:“都是什么方案?”
女医生递上来放弃治疗的方案给他,单荫没有接,让她简单讲解。
林苘没有再留下去,一个人转去了老扬那边。等单荫再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他说想请林苘帮个忙,要是他选择拔管,希望她和医生能在现场。
“你怎么不去?”
单荫:“我怕我会反悔。”
林苘:“我去了,又能如何?”
单荫:“她胆子小,你替我陪陪她。”
林苘:“可那是你妹妹,她想见的人未必是我。”
单荫:“我和她说过了,会有个人替我陪着她,我说那是她嫂子。”他坐下来,和林苘挨着,注视着她道:“就当帮我个忙,让她走的开心些。”
林苘突然发现他鬓边竟然夹杂了几根白发,原来他的头发早就白了,她苦叹一声,“怎么想开了?”
单荫低着头,“昨天晚上,我梦见她了。从她出事到今天,她第一晚到我的梦里来,她说,’哥,我想走了。我想见爸妈了,我太想见他们了,还有姥姥,奶奶。’然后她就一直哭,一直哭,哭的我从梦里惊醒,让我以为她还活着。”
单荫偏过头问她,“如果是你,如果是老扬这么和你说,你会不会让他走?”
林苘发觉她心中纠结万分,如果是老扬要她拔管,她会不会这么做,她竟然犹豫了。她也本以为自己不会,她会坚持到最后,让老扬活下去。
可她看着那个女孩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那里,那是毫无尊严的。
“她之前究竟病到一种怎样的程度?”
单荫:“如果情况好一些,那就是一辈子都这样,做个植物人,坏一些就是现在,等死。”
林苘咬牙,“那就遵从她的心愿吧,让她有尊严地走吧,她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躺在一张床上,太残忍了。”
单荫突然有些愠怒:“难道对我就不残忍吗?亲手送走我最爱的人,难道对我就不是一种残忍吗?”
单荫直起身子,痛苦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考虑自己,却从没人替我考虑。他们要走就走,连句话都不留,我只能面对一个冷冰冰的尸体,所有的事都留下给我一个人?我除了接受,什么选择都没有,可从没有人觉得这一切对我是否公平。”
林苘:“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想没人会去选择死亡。”
单荫:“那如果我也选择了,谁又会留下替我承担我该承担的一切?”
林苘何尝不知,最痛的永远都是留下来的那个人,他们眼睁睁地见证死亡,活生生地渡过痛苦,可再不会有人去拍拍他们的肩膀,告诉他们你还有我,他们的身后再无一人。这是一条只有去路,却无回路的旅程,而旅程所通向的终点依旧是死亡,只是路上只剩下他自己。
“既然没有得选,那就尽力让可以选的人去走好最后一程。活着既然是我们的宿命,那就尽力做到最好,尽力去让他们没有遗憾。
能在最美的年纪离开,把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何尝又不是一种美好?她是个美丽的姑娘,你应该让她走的有尊严,而不是为了活着的人的执念,让她在这里为你受苦。”
单荫闭上了双眼,眉宇间凝练成愁山,“可我下不去手,她是我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如果是老扬,你下得去吗?”
林苘没有犹豫,“如果老扬是同样的情形,就算他不说,我也会送他先走。”
单荫:“你怎么狠得下心?”
林苘轻摇头,“这不是狠心,是成全。选择是他们做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们的选择。
老扬的确是活着,可我知道他心中的苦闷从未消除。他是一个摄影师,背着单反爬过泰山,他是那么倔强的一个人,可现在却偏瘫着。他很坚强了,可即便就算坚强如他,也仍然会接受不了事实。可他还能张嘴,还能说出来。你妹妹却不能了,如果她一辈子躺着那里,可灵魂永远囚禁在一具不能说话的躯壳中,你不是在帮她,你是在害她。她痛苦,你又如何能好过呢?”
单荫猛地看向林苘,“难道我要她走了,就不痛苦吗?我不痛苦吗?”
林苘:“活着的人永远会有希望,可不能把希望建立在想要去死的人的身上。你可以选择不接受现实,但不该让她去为你的行为买单,她没有错。”
单荫的发丝落了一绺垂在眼前,给他无助地神情增添了一抹忧郁。
林苘深知自己的话太过生硬,可不这么讲她怕单荫醒不了。她看透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比她想象中的坚强,他需要支撑才走到了今天。尽管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可她从那具身体中看穿,他也经历过一条向死而生的门径,那条路上曾有一个亲人陪伴着他。而如今他将亲手把这个人送走,这条路上将再无人可依,他人生的支撑也许将只剩下了他的仇恨。有朝一日,这炬仇恨的火把也熄灭之时,他便再无生之来路。
单荫的背影此刻显得如此萧条和孤寂,林苘突然想去拥抱他,告诉他这条路并不好走,但他必须要走下去。她走过,也走过来了,他也一样可以。
这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不知盘旋了多久,她迟迟未动,先动的是单荫。
“刚才的忙,帮我吧。”
单荫继续道:“我会签字,你帮我送她走吧,我……我做不到。”
林苘:“想好了?”
单荫冷道:“想好了。”
林苘:“好。”
单荫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林苘感到难以置信,她从未想过单荫有一天会对她说谢谢,尽管这是为了他妹妹所言,可她依旧有些许感动。
这一句谢谢,竟让她对单荫生出一种肝胆相照的义气,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果断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萍水相逢,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她的人生兜兜转转,就是游走在不同的人身边,可以有义气,但绝不能有依赖。
没人能做她的靠山,从来都没有……
单荫拿出手机,十分钟后来了一班人,女医生再次过来,把文件递交给单荫。
单荫握着笔,看了很久,林苘静静站在一边,没有催他。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一旦下笔,就绝不可能再反悔。
周围的护士和医生,似乎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他们的耐心更胜于林苘。许是见过了太多临时反悔,签了又毁约的场面。
林苘以为还会要等很久,可单荫握着笔就这么签了,一字一划,整整齐齐,郑重其事地写了自己的名字。
单荫把文件交给女医生,打了个电话,用了他的方法让医院同意了林苘来代替他拔管。
他做完这一切后转向林苘,话在嘴里,却又没有话音传出。
林苘守着他的沉默,“你放心,我明白。”
单荫重重地嗯了一声,他不想再拖,就今晚。
他再度返回了单莺病房,他握着妹妹的手,额头对着额头,他的动作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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