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两天,雾城下了场大雪,葛瑜照例来到南山公墓祭拜。
公墓山脚下有家经营多年的纸扎店,店门口摆放着金纸叠得成串的金元宝,葛瑜沉步走进店内,刺鼻的浓香呛得她直咳嗽。她抬手指着柜子上的纸汽车、纸飞机、纸房子、纸钱和零零碎碎的小玩具。
多是小男孩喜欢的东西。
老板见她买的多,便跟她推销别的产品。
她平静的回:“他是个盲人,看不到,这些够了。”
死的是她儿子。
这是老板后来才知道的。
一岁,就埋在南山公墓。
今年照旧,老板帮她整理好纸扎用品,她付完款就往门外走。
*
雾城的初春跟寒冬差不多,葛瑜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冷,每次来雾城都得感冒,今年也一样,刚落地就发起低烧。
墓碑就在不远处,周围种着几棵四季长青的桂花树,跟老家的寓意也有关联——桂花代表轮回人道。
走到墓碑前,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余光一扫,看见一个人从远处走来,本来毫无波澜的心像投入一颗石子,渐渐泛起涟漪,再到溅起水花。
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装不认识,还是装凑巧,亦或者大方点,像朋友一样询问他来祭拜吗?
可是他们祭拜的是同一个人。
是他们共同的儿子。
她实在难以用打趣的口吻说出那些话。
事实上,他们已经有五年多没见了。
分开时也是大雪天,他用最冷列、最平静、最陌生的口吻跟她说,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决绝得好像两人没有深切入骨的恩爱过,然后当着她的面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抛到雪地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宋伯清的脾气跟他的人一样,沉静、稳重,像深沉的山和幽静的海,很长一段时间葛瑜都觉得很难走进他的心,就像他们认识那么多年,她从不知道,原来他是喜欢亮色的。
围在宋伯清脖子上的黄色围巾很显眼,也很衬他。
近了。
宋伯清停在了距离她五米的距离,不再往前。
葛瑜吃了抗抑郁的药,脑子浑浑噩噩,思绪和回忆在脑海交织,本来以为混沌得会记不清,却在这场混沌中愈发清醒——她还记得他,就像烙印在心底深处的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
可他还记得她吗?
“葛小姐。”
许久过后,宋伯清终于开口,“好久不见。”
葛瑜恍惚,刚才纷乱的思绪成了笑话,他确实已经‘不记得’她。
多年感情化作一句‘葛小姐’也挺可笑的,葛瑜扯了扯皮肉,露出难看的笑容,“好久不见,宋先生。”
话音落下,身后就传来了娇媚的女声,是那种娇滴滴,让男人听了骨头会酥的声调,葛瑜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就看见风雪里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缓缓走来,她边走,身子边摇晃,这路不好走,再加上积雪,眼看着要摔倒,宋伯清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宋伯清是雾城人,骨子有雾城人的狠劲和干劲,就像屹立在雪山之巅的松柏,风吹不倒,雨打不散,旁人要他几分柔情难如登天,他那几分柔情早给了当初的葛瑜;而葛瑜也从未见他对别的女人好过,除了眼前这个女人,纪姝宁。
葛瑜与纪姝宁有过几面之缘。
都不算什么好回忆,不提也罢。
这几天纪姝宁跟宋伯清上过几次热搜,多是好事将近的喜报,普通人对上流社会的关注度高,一是因为无法企及,对之抱有美好幻想,二是宋伯清生得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线条流畅,早年私人动态多得是富婆留言说要包养他,殊不知她们想包养的人,怕是倾家荡产都是包不起的。
“不是让你在车上等?”
“太冷了,我怕你冻着。”纪姝宁笑,“而且我也给小意准备了东西,你忘拿了。”
宋伯清接过她手里的纸扎品,拍拍她肩膀上的雪花,“回去等我吧。”
“不,我就站这等你。”
车停的位置有点远,宋伯清也不勉强,点头说:“我很快就好。”
说完转身朝着墓碑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凛冽的茉莉香气,宋伯清走到葛瑜身边后并未看她,眼眸直视墓碑。
墓碑是用手雕刻着[儿子宋意]四个大字,字体是老练的宋体,眼熟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宋伯清的字。
“这五年第一次来?”他开了口,像是在问她。
“嗯。”
再无话。
葛瑜恍惚想起雕刻墓碑当天,她的手受伤了,一点点将墓碑雕刻完成后才发现她雕刻的字体是宋伯清一笔一笔教出来的。
她浑身上下都沾染他的气息。
从里到外都是他的味道。
而他却在那样的日子跟她说,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人对习惯的事物和感情会有持续的依赖性,就像现在,她看着宋伯清和他的新欢,竟有种他背叛的矛盾感。
或许这次不该回来祭拜。
她自己病还没好呢。
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了摸冰凉的墓碑,在心里说了句,妈妈病了,头疼得厉害要先走,你要是想妈妈晚上托梦给我,好吗?
也许是憎恨,也许是毫不留恋,宋意死后没有托过一次梦给葛瑜。
葛瑜说完那些话就离开,她不想再看宋伯清,更不想看宋伯清跟纪姝宁之间的柔情蜜意,她知道两个人分开后都是独立的个体,她没资格插手宋伯清的感情生活,可她难以接受的是这样真挚浓烈的感情,她曾真真切切的拥有过。
纪姝宁有人扶着走,葛瑜没人扶,她一步一步走出墓园,站在公交站口等着公交车。
三十九路公交车来得很慢,因为是风雪天,半个小时才来一辆,葛瑜坐上车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开动后,一辆黑色的库里南从左侧疾驰而去,透过车窗,葛瑜清楚的看见车牌号[886688]。
是宋伯清的车。
6.8是他的生日。
车内外温差大,雾气将车窗的视野笼罩得难以看清事物,她靠在窗户边上,看着对面挂着的路线图,二十来个站点,每个站点都去过,从南山公墓一直往下走,是水轮机厂和紫荆园,再往下是西河工业园区,看到西河工业园区,眼神稍稍晃动了一下。
由于地处偏僻,多是务工人员和小型工业公司,她在西河工业园站下了车。
跟记忆中差不多,九几年的时候这地方就荒凉,零星的几个加工厂和家属院落,后来政策开放了,越来越多的工厂入驻,越来越多的打工人和家属,渐渐的,一栋栋民房盖起来,一座座工厂建起来,成了如今的西河工业园。
她父亲葛文铭的玻璃厂就在西洪路29号。
如今的玻璃厂已经易主,崭新的[金星玻璃厂]五个大字还挂在门口,她站在那看了很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小瑜?”
她扭头望去,看到六十来岁的白发老人站在她身后,“于伯?”
“哎呀,真是小瑜。”于伯惊喜又讶异的走上前,上下打量,“你回来了!你真回来了!”
于伯身后还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戴着老花眼镜,喊道:“老于,你发昏啊,小瑜十九岁就走了,和她爸大吵一架就跟那个男人走了,走了整整三年啊……”
“你自己过来看看,真是小瑜!”于伯拉着老伴走到跟前,“你自己看看。”
老奶奶推着眼镜打量葛瑜,皱眉道:“不是小瑜啊。”
于伯尴尬的笑了笑,手指着脑袋转圈,意思就是老奶奶有老年痴呆,记不得事。
葛瑜扶着老奶奶的手,问道:“于伯,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你呢?”
“我也是。”
“那你这次回来是给你爸扫墓还是来看你妈?”
“都不是,刚好出差路过。”
风有点大,于伯沉默片刻,说道:“哦,我以为你回来给你爸扫墓,我前几天刚去过,那地方太冷了,没待几分钟就下来。”
其实葛瑜去了。
确实有点冷。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绕开其他话题,“于伯,您现在也退休了吧?玻璃厂有给你们发退休工资吗?”
“有有有,说起这事还要感谢你爸,你爸当初把玻璃厂盘出去的时候就说一定要给我们这些老员工照常发放福利和工资,就是——”他稍稍停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就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爸走后,原本盘下玻璃厂的主人又换了,然后那个新老板上任后大刀阔斧的整改玻璃厂,把玻璃厂里几个熔窑全卖了,整个熔制车间都解散了。”
葛瑜听后十分诧异。
熔制车间可谓是整个玻璃厂最核心的一环,说是玻璃生产线的心脏也不为过,当初她的父亲亲手规划熔窑,绘制工厂图纸时,她就趴在旁边看,父亲有多爱惜那些东西,她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葛瑜追问:“那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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