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问渠和叶净渊在门前送别叶新台夫妇。
见叶争讼和叶拭微一道出来,四人脸上未曾表露讶异,而是平静地朝叶争讼问了好,之后叶新台走过来,扶住叶争讼,带他走上马车。
马车帘子已经重新挂好,叶新台抬手撩开,叶争讼俯身往里探进,忽然又回头,对几人道:“后日回门,记得来早一些。”
李问渠笑着应下。
马车驶离,众人回府。
一整日跌宕起伏,经历了许多事情,都是身心俱疲,当日早早歇下。
谁都不知,一个时辰后,午夜风高,一驾马车从皇宫走到了琼苑。
李怀章脸色浮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干裂起皱,对着面前着黄色龙袍庄严肃穆的人微微一笑道:“父皇,您来了。”
崇文帝坐下来,看着面前大好年华却如风中残叶、站都站不太稳的李怀章,皱眉嫌弃地问:“你给秦王妃下毒,朕罚了你,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难道你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吗?”
李怀章躬身低声道:“儿臣不敢。”
崇文帝便瞪他一眼:“那你这是做什么?我不信罚你抄几页纸就能把你折磨成这副模样,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李怀章扶胸咳了几声,自嘲一笑:“父皇不问我为何这么做?”
“因爱生恨。”崇文帝嘴角漫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盯着李怀章恨铁不成钢地嗤道:“你自己说的。”
“父皇信了?”
崇文帝回以冷笑,又道:“就你那蹩脚的谎言,谁会相信?”
“这就是了。”李怀章顿了顿,轻声道:“我其实是学习的父皇。”
崇文帝面色瞬时阴沉下去,冷声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何时教过你给自己的皇嫂下毒?”
“父皇的确没有教过我给自己的皇嫂下毒。”李怀章道:“可父皇自己,曾经做过给亲近之人下毒的事情,荣和——”
飞来的茶壶毫无预兆地径直重重砸了过来,伴随着崇文帝一声严厉斥责:“住嘴!”
冰凉壶水洒在头上,头被砸得很疼,李怀章抬手摸了一把,禁不住笑了,“父皇和大哥还真是父子连心,拿来砸我的东西一样,落下的位置也一样。”
崇文帝蹙眉问:“他何时砸了你?”
李怀章道:“来找我寻解药的时候,为了帮助叶家的那个庶女,助她从我手下脱身,他就抄起酒壶,朝我砸了过来。”
“活该。”崇文帝道,转念又觉生气,李问渠和李怀章才是骨肉兄弟,怎能因为叶家那个庶女就对亲弟弟动手,最后还是朝着李怀章发泄怒气,“谁让你先给叶净渊下毒。”
话题又回到这件事上,李怀章毫不在意方才触怒君颜,抬头与崇文帝对视一眼,再次道:“是父皇教的好。”
“朕对你是不是太过仁慈了?”崇文帝斥道:“你竟敢一次次犯上!”
李怀章道:“父皇如此反应,我便知道,这事不假。”
崇文帝沉默地盯着他,“你从哪里听说的,你母后,还是吴家人?”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李怀章道:“母后和吴家没人敢与我说这些。当初为了助我母后登上后位,您被迫废了荣和先皇后,这是大耻辱。谁有那个胆子宣扬这些?”
崇文帝冷笑,似乎觉得十分荒谬。当初他根基未稳,吴家敢联合其他世家逼着他废后,如今却说没有胆子宣扬,到底是他如今已经坐稳皇位,还是李怀章虚言骗他?
他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意外得知。”李怀章道:“有位嬷嬷酒醉后同人说漏了嘴。”
崇文帝脑子里已经在思索谁是当初的漏网之鱼,很快便被他想起,确定了人选。
李怀章观他神色,及时道:“我能意外得知,大皇兄难免不会。父皇不害怕吗?若是被他知道,荣和先皇后乃是被您毒杀,您认为他会如何做?”
崇文帝沉默,一张脸霎时阴沉下来。
话到这里便应该停下了,李怀章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最后道:“我朝净渊下毒,一是因我真的对她由爱生恨,二则因为,荣和先皇后一事早晚会被人查出来,我今日已经与大皇兄撕破脸皮,来日也不怕认下这桩罪孽。”
崇文帝好笑地问:“你那时才几岁,如何认?”
李怀章道:“我那时已经向您求娶净渊了,您忘记了吗?”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敢说自己对一女子动心,直言求娶,自然也在其他事上有了谋算。
李怀章道:“我母后那时已在后位多年,您却迟迟不曾下旨立我为储,我苦思冥想,认为原因出在荣和先皇后身上,这才下毒害他……父皇觉得,这般解释可足够吗?”
崇文帝并未回应,而是凛声道:“荣和先皇后,死于病故。太医院一干人等,皆回天乏术。这是史书所载,亦是往日真相!”
言罢起身,径直离开。
“儿臣知道了。”李怀章道:“恭送父皇。”
他强忍着坚持到崇文帝走远,终于腿软到站也站不住,双膝不受控制地下弯,急忙去抓扯周围可供支撑的物品,却只有床前帷幔可用,一着急不小心扯到身上被叶家那个庶女弄出来的伤,喉间闷哼一声还是跪倒在地,头重重磕在床边棱角上!
张毅送完崇文帝离开,回来便见到他这副模样,着急忙慌跑过来将人扶起,小心翼翼扶着坐到床边,扯来被子将人盖好,苦口婆心地道:“殿下这是何苦?”
李怀章脸色更加难堪,猛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容易停下时,眼睛红透却闪动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满意,声音虚弱无力道:“经此一事,父皇以后都会记得,我才是最像他的那个人。”
方才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搅得崇文帝一路都不安宁。
马车终于抵达皇宫,驶入宫墙大门的那一刻,夜色与凄风一并被抛在身后,徒留下呜呜仿若悲咽一般的声音,无端让他想起那个晚上——李青霄死去的那一晚。
崇文帝陡然打了个寒噤,不由得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描摹那个他人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的脸庞,恍然发觉他竟然已经记不清楚她的模样……
他睁开眼睛,眼角处滚下两行热泪,被他抬手拭去,随即这只手轻轻撩开窗帘,露出一条缝隙,明明灭灭的光打在他手上。
曳动着、跳跃着、兴奋着。
崇文帝闭上眼睛,吩咐大太监:“李嬷嬷在贤妃身边侍奉太久了,又做过安儿的奶娘,饶她一个月,让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吧。”
大太监身形未有一丝晃动道:“奴才领旨。”
崇文帝揉揉额心,长呼一口气道:“去霜华殿。”
.
十月末,秋风萧瑟,寒风骤起。
赵青山一行人休养好,恐怕天气愈冷,路上难行,便要再次启程回家,时间定在两日后。
赵慕文自然和他们一起。
这些时日来,陆白许多朋友陆续来到王府,斟酌用药,细心诊治,再加上此前赵慕文自己一直有在治疗,打下的基础不错,如今众人协力,赵慕文眼睛已经痊愈一些,可以看到朦胧光影。
自从那日过去,她没有再说过关于李怀瑾的任何事情。时机已过,别人也不好问,便一直拖着。
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她要跟着赵青山、花溪沅等人离开了。
李问渠特意去向崇文帝请了一支御林军帮忙护卫,崇文帝见他对这家人如此在意,本是不愿意的。
不过民间白身,有何能耐值得皇子如此对待?李问渠在他家里长了这许多年,他没有治他们藏匿皇子之罪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又怎么敢安享皇子对他们的感恩戴德?
一时间,他脑子里蓦然闪过李怀章那日说过的话,看着李问渠的目光变得复杂。
骨肉兄弟对他新婚妻子出手,他会不留情面地报复回去,若真有一天,被他知道了自己这个骨肉父亲曾下毒致他母亲送命,他是不是也会果断地朝自己下手?
还是说,他已经知道李青霄死在自己手里,如今这一切温情关爱与尊敬,都是他在逢场作戏?
李问渠见他怔住,想了想,小心朝前迈进几步,直走到崇文帝身前,这里如今没有外人,他便直接抬手,拉住了崇文帝的手臂,微微俯身,从侧下方的位置抬头看着他的视线,小声提醒道:“父皇?”
崇文帝回神,目光淡淡瞥向他,忽然发觉两人如今这个姿势更加亲密,纵然是李问渠幼年时候,也不曾这样对他撒娇过。
其实如今李问渠这个年纪,做这样的动作已经极度不合适,可如今情境之下,崇文帝竟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当即便再一次恍神,似有些沉迷其中。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再一次想起李怀章的话,眉间愁绪渐起。
李问渠观他表情,不知他都想了些什么,只知不妙,忙关切问道:“父皇最近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崇文帝回神,便撞上他脸上那做不得假的关切表情,感觉这不像是能够被人刻意伪装出来的,但又忍不住怀疑。他费力压下那番矛盾碰撞的情绪,拍了拍李问渠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你想给赵家人求一队御林军?”
李问渠点头道:“上次他们回去,在路上不知道遭了哪路仇家刺杀,一行人险些全都丧命。这些年来他们对儿子多有照拂,儿子心中记着他们的恩,斗胆向您求这个恩典。”
崇文帝心中嫉妒不已,面上却笑着道:“朕同意了。”
就算有御林军护送,也不代表就一定不会出现意外。
不知为何,他不是很想让这家人活。倘若他们也知道李青霄的事情呢?
哪知李问渠突然欢喜地望着他道:“如此一来,他们一定可以平安回家了。”
他都如此说了,若是对方路上出事,岂不是证明他的御林军无能?
崇文帝的谋算落空,决定暂时放过赵家人。
李问渠又问:“父皇真没有烦心事?方才见你眉头皱起,儿子实在担心得不行。”
“还不是你那不争气的五弟。”崇文帝笑着把原因栽到李怀章身上,“十月底便是本朝一年一度的冬狩,要祭天酬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循照旧例,所有皇室子弟无一例外都要参加,可你五弟他才犯下这么大一个错,说好了罚他禁足三月,朕在纠结应不应该让他过去。”
说着,他笑了笑,顺势把问题抛给李问渠:“你觉得呢?”
“五弟到底是皇室中人,与我又是骨肉兄弟,那时犯浑,罚过了便过了。”李问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而后又想说什么,一副为难的表情,口吻含糊道:“但当日之事,最为受伤的并不是我,而是净渊。这件事苦主是她,儿子虽然与她结为夫妻,却不能在这种事上替她原谅。不如这样,待我回去问问净渊想法,与她细细商讨一番,再来回禀父皇?”
他话说得中肯,一开始那几句更是说到崇文帝心坎上,让他满意得不行,但也没有到晕头转向的地步,明白李问渠这意思仍然是向着叶净渊。
但这也在情理之中,一个是与他休戚与共且心心相印的王妃,一个是和他血缘至亲却暗害过他的皇弟,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崇文帝不像刚才对赵家人的态度,认为李问渠在这件事上的选择与做法合情合理,便道:“那你就回去和净渊商量商量……”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净渊素来善解人意,你再同她多说说软话,想来她应是会同意的……倒也不是我想让你五弟出来,主要是他在冬狩场上回回风光,每次都是他猎得最多的猎物,且多为活捉,祭天之时煞是隆重。要不是因着这个,就冲他做的那档子混蛋事,我说什么都不会轻易解了他的禁足。”
话说到这里,李问渠哪还有拒绝的余地,明知崇文帝实在找借口为李怀章开脱,也不得不答应下来,笑着道:“儿子会回去好好同净渊说说的。”
崇文帝满意点头:“这次冬狩,你也好好表现,让朝臣和百姓看看你这个秦王的风采。”
李问渠虚心拱手,乐呵呵地道:“读书儿子还可以,武艺是真不行,还请父皇先不要抱太大期待,免得到时候对儿子失望。”
崇文帝摆了摆手,和蔼地道:“不会对你失望的,你可是朕最喜欢的孩子。”
李问渠带着消息回去。
赵家人离开的事情,这才算正式确定。
当夜叶拭微坐在院子中赵寻真新搭建起的秋千上,凝重地道:“我可能要做点不太好的事情。”
妹妹找回来了,叶拭微和他表露心意了,父母的伤也痊愈了,哪里都是好气象。
赵寻真这段时间都心中欢喜,给叶拭微涂抹手上茧子的动作停都没停一下,只抬头看着她,问道:“什么?”
“去找慕文,问清楚李怀瑾对她做了什么。”
赵寻真动作顿住。
叶拭微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说:“前世的事,或许也有李怀瑾参与。”
赵寻真印象中是没有,但他死得太早,那时李怀瑾还活着,若后来真发生什么,并非没有可能。
他缓慢地涂抹叶拭微手上已经消了很多的茧子,目光时不时晃过叶拭微坦荡清澈的眼睛,轻轻对视一瞬又移开,几个来回过去,才终于下定决心,慢慢问道:“我先去问问慕文,好吗?如果她不想说,我们就再等等,可以吗?”
赵慕文和李怀瑾的那段往事,在赵寻真心里,应当是无比伤痛的,他每次想到那架停留在秦王府门口的豪华马车,便会联想到赵慕文曾经困在李怀瑾身边的日子……
如果她非自愿,赵寻真实在不想让她重新想起那段过往。
叶拭微正是知道他心里的许多顾虑,才在这里提前和他合计,当即反手将他宽大的手掌握住,被他精心呵护而渐渐细腻的皮肤紧贴他手掌处的茧子,笑着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赵寻真脸颊倾刻便红了,看着叶拭微的眼睛,感受着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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