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银端水进屋,关上房门,哈口气,双手拢了拢炭盆子。入夜后天气越发寒冷,幸好这间屋光线好,白天日头晒得足足,夜里多盖两层也能挨。
她以前住的那间屋朝向不好,才叫冷呢。
“小花怎么还不睡?”
越想越觉得多亏窦小花,声音越发温柔。
窦小花拢着被子,双手抱膝,问:“福银姐姐,五娘子是不是讨厌陆郎君?”
福银一愣。
失笑:“主子们的事儿,我们做奴婢的不敢妄言。”,她眨眨眼,俏皮道:“别的不清楚,只是五娘子常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迟迟不愿去老太爷书房接受教导呢。”
五娘子从来不在乎繁文缛节,对这些束缚女子的言谈更嗤之以鼻。
窦小花瞬间了然。
她绽开一抹笑,又想到什么,犹豫道:“大主母和二主母好像很喜欢陆郎君,有意招他为婿……”
洗脚擦干,懒得再外出泼水的福银,迅速缩进被子里,轻笑:“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咱五娘子几时听过意见?”
两位主母几次要带她去花会、茶会、诗会变相相看,都被拒绝,更不提还有老太爷为她撑腰。
“那……我能嫁他吗?”
小花突如其来发问,福银万没料到,口水呛了嗓子,连续咳嗽数声。
“小花你……”
她竟不知该说小花不矜持,还是该夸奖她胆大。
和窦小花同住数月,福银也了解她性格。看她当了真,福银也按下原本说笑的心态,认真想了想。
“我听说,陆郎君是敏时大郎君的同窗。观他言谈举止,应该是大家出身……鹿鸣书院,也非常人能读……”
怕伤害小花,她挑拣着说辞。
窦小花直接问:“姐姐就告诉我,能还是不能?”
若能,她就叫阿爹来提亲。若不能……叹息,若是在山里多好,把人打晕,扛回家就成。
“难。”
福银回答干脆利落,想要断了她萌动情感。
“大户人家,婚丧嫁娶,都有讲究。”
“讲究什么?”
“门当户对。”
窦小花静默,想想苏家大门,想象陆家大门,默默垂下头。
福银安慰她:“你比我们强多了。我们是奴婢,若不得主子开恩,也只能家里配人,生下的孩子还是奴婢……当然,也不是说奴婢就不好……做咱家的奴婢,比外头的日子好过,主子也都和善……”
她有点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表达。
窦小花点点头:“姐姐不必担心,道理我都懂得。”
苏家并非密不透风的堡垒,她也没法生活在甜蜜罐里。虽则主子们对她照顾有加,也总有下人酸言酸语,听得多了,她也长见识。
想了又想,还是舍不下陆景如那张好看的脸。
她叹息:“我还是得加倍努力,才好有机会力争上游。”
福银傻眼,什么上游?上游要怎么争?
小花没说话,将被子拉过胸口,阖眼。
五娘子说,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有本事,去争去抢,女人如何,如开国初的女将军赵红英,以女儿身上沙场,照样建功立业。
睡吧,明日早点起,加倍努力,争取早日练好本事,把好看的小郎君娶回家。
只是…小花有点惆怅…苏家这么有钱,她得多有本事,才能娶得起小郎君,供得起他锦衣玉食呀…
方平心满意足喝完最后一口馄饨汤,喟叹:“虽是街面上小吃,也比不得家里味美,倒也不难吃。”
于方平,京城的一切都美好,因为暂时回不去,想念和记忆更加深这份美好。
日常跟顾祯出门的小厮名叫李保,边收拾碗筷,边说:“那也难怪,咱们淮阳的馄饨和北地不同。北地馄饨要放虾皮海菜和醋调味,咱们这里不时兴,若到蜀地,他们叫抄手,还有红油呢……到云广一带更不得了,好好的不是馄饨,要叫做云吞,用鱼肉去调馅料……”
顾祯看了方平一眼。方平会意。
李保是苏家派来的人,日常勤勉有眼色,话也少,顾祯不问,他从不主动开口,来了许多日,方平打听他家世来历,只得家生子、父母都去世的答复。
难得他愿意开口,方平故作好奇:“你懂得真多,可惜我没去过蜀地和云广,想想就好吃…你可是去吃过?好不好吃,是什么滋味?”
李保一顿。
“偶然有机会,吃过几回。”
见陆景如也看他,他主动道:“从前我阿爹是苏家商行的,我跟着他跑过几回商队。”
“我还当你是从京城跟来的呢,”方平故作惊叹:“你说得一口流利官话,全没淮阳口音,居然不是在京城长大呀?”
“我在京城住过几年,”李保不愿多说,对顾祯施礼,“郎君早些歇息,我把碗筷送去外院,明日好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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