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自己的脸，倒也能唬得老鸨把自己迎进去，也能先让人穿上绳络，就算最后被发现没钱，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祸。
打一顿跟打十顿没啥大区别。
反正都没她一掌来得凶。
现在，顶着女儿身行走市井，那些黏在脊背上的目光教人如芒在刺。路人仰着脖子指指点点，连街边小孩都敢冲他揶揄两句。
他形容不出这份感觉，只觉得遇到的所有下巴都仰了起来，用一种微妙且不容拒绝的眼神指点、打量他。
所以，他严词拒绝：“你说了不算。”
“虽然你还有点良心，”渠离支着脑袋，摇了摇头，“但你可真的很知道怎么激怒人。”
不对付归不对付，总还是要换回来的，只是现在惹出这么多烂摊子，现在想让她来收场，可没有这么便宜。
“我要你去镇上把我所有的画像都改了。”撕掉又会被重画，不如直接改掉模样，她真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祝渊同意了，“那我现在就去。”
“等等。”她忙把脚塞进布鞋，这鞋专门洗过的，为了自己舒坦，“你办事我不放心，我也同去。”
好在她的身体会飞，两个人便互相勾着胳膊下了山。
这姿势让她好不自在，一路被拽得东倒西歪，瞥见那人抿成直线的唇角，到底把抗议咽了回去。
若不用法力，这事一个月都做不完。
告示处不是有衙役，就是有里正守着，丝毫近不得身。
他在远处稍一施法，那画像上的鹅蛋脸就变成了大圆脸，眉味还多出了一颗黄豆大的痦子。
几个镇都改完，她说还是得去南林县看上一眼，确保万无一失。
她揪着祝渊的后衣摆往城门口拽，却传来一声布帛裂开的轻响。
那人转身就走，浑不在意地露出半截纤纤细腰，她忙上去将撕破的衣角打了个结。
一边打结，一边教训他“不知羞耻”。
果然南林县中也贴了画像，罪名是寻衅滋事，看到画像下的罪名写着“以手足击人，伤及以他物殴人，杖六十”时，她才有了点犯了事的后怕。
愣着确认了三遍那画像再不像自己，转头就要逃，却见祝渊正端坐在卦摊前，粗布帘子下露出半截青竹卦筒。
卦师半眯着眼，山羊须抖得像风里枯草。
她快步走过去，正听见祝渊倾过身子，极专心地问：“在哪？”
卦师捋了捋胡子，眉头紧锁：“这事不大好说。”
她一下子站到他身边，道：“我在这。”又戳了戳他，催他快走。
祝渊也不看，只是伸出手掌朝她压了压，追问卦师道：“但说无妨。”
那卦师看了一眼渠离，突然蹦起来，膝盖顶翻的矮凳一倒，砸在自己脚背上，他却面不改色地作了个揖：“这位公子真是器宇轩昂、气格不凡，敢问是何方贵人？在下可免费给您摸骨算卦。”
算卦，她又不是不会，虽然不是神算子，但比起这些江湖术师，她自信自己更有职业素养。
当下也不接茬，只对着祝渊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哭了。”
祝渊敷衍了一句：“先等会再哭。”又招手叫卦师来坐好：“天师快说，你且说了，这人可任由你摸。”
“喂！说的什么诨话？！”她声音突地拔高，引来一串目光，又恐画像改得不彻底还是被人认出来，只好低下头，忍气吞声地在他身旁坐下，低声威胁，“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揍你。”
“二位客官莫急、莫急。这就说，这就说。”那卦师陪着笑，捡起凳子屁股一撅，重新坐好来。
卦师又伸出掌用指尖点了点，郑重道：“缘主且慢躁，非是老朽故弄玄虚，只是缘主想找意中人，这事恐怕凶多吉少。”
“什么意中人？”渠离插嘴道，仇人没找到就要找意中人了吗？
祝渊脊背绷得笔直：“再凶险都不怕，我只需要找到她。”
卦师捻着山羊须摇头：“虽说‘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但是缘主的命格，便是不嫁人也能活得自在。姑娘命宫有离火灼灼，前尘罪业需得三世消解。阎君罚你此生开始，连续三生……”
“老师傅。”渠离冷声截断，手掌重重按在卦案，“他可没有卦金给你，就不要给他算了罢！”
卦师笑了笑，“无妨，既有缘，老夫送缘主一支卦也未尝不可。”
祝渊连忙拜谢，她都没见过他这般执拗。
卦师便继续道：“阎王罚你三世都得绝色之姿，天上有地下无的容貌，但！”
他声音陡得一重，渠离连忙厉声打断：“老师傅，我劝你不要再说！！”
祝渊转过脸来，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又在她嘴上一点，封住了口，再转身鼓励卦师：“师傅莫怕，她不敢咬人了。”
卦师点点头，继续道：“你三生三世若要嫁人，都只能配个夜叉郎君！而且丑得惊天动地，恶得人神共愤，还要同他生同衾死同穴！”
祝渊这时才听出不对劲，张口道：“我找了那人，是要杀她的，怎还要嫁给她？一个男人也可嫁给另一个男人？不对，我要找的是女人……”
一旁的渠离咬着牙听了半晌，被封住了窍道说不出话，又听了这番断词，眼泪是一下一下地就流下来了。
祝渊一惊，连忙挥手隔空抹了她的泪，又问：“你哭什么？不准再哭！”
渠离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捞起，对没听懂祝渊话的老卦师道：“你也听到了，他这说的是你没算对。”
然后低声威胁道：“你不走，我走了。”
祝渊这回没再反抗，沉默地站了起身。
转身要走，她忽地顿住，指尖在布囊里摸索片刻，三枚铜钱叮当落在卦盘上：“若她真的前世作恶多端，就当与人结个善缘。”
祝渊还是一头雾水。
一刻钟前，他不过多瞧了眼卦摊黄幡，便被老道拽着说前世今生，如果算不对，分文不取。
他不过犹疑了片刻，那卦师便能立刻算出他在找人，他当场便在这坐定，等这卦师算出自己的“意中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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