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凝视着苏策嘲讽的神情,猜想应是方才那一句“你的命不由我做主”刺激到了他,他竟不知苏策对佛家有如此根深蒂固的意见。
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死亡总归是横搁尘世难以触碰的禁忌,于是顾晏只能静默地站立苏策身侧,听他未尽的话语。
“他自以为看透了天命,故弄玄虚的告诉我一个日子,又说天机不可泄露,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缘’吗?”苏策自嘲地笑了笑,伸手将转经筒控制在原位,转身向前方的菩提树走去。
“战乱经年,也不见他们有所作为,偏偏喜欢口若悬河。许是见他人因他们一句话而紧抓一辈子才能活着。”
顾晏紧跟上前,从苏策口中说出的话语可谓诛心,但顾晏本身并不信佛,是以感受并不深刻。苏策的话语愈来愈压抑,使顾晏更加担心他的身体。
“我的命怎能任由他人做主。”苏策的声音空灵轻渺,顾晏闻声望去,只见一抹水蓝色的背影静立在菩提树下,仰望着这颗百年老树。
与纵横生长的繁茂枝叶相反,苏策的身上却毫无生气,顾晏深觉自己若是再有所犹豫,必将抱憾终生,他心中一紧,劝慰道:“安澜,既然你不喜欢这里,我们走吧。”
灵安寺内的这颗菩提树历经百年,树干粗壮,枝叶茂盛,春日绿意盎然,夏日庇荫乘凉,俨然是镇守佛塔的古老神祇。苏策本在思考死亡,见到这颗参天老树却又心生遗憾。
他本想拖着这副身体熬到药效再也不能对他起作用的那一天,想来也不会太久。他所执念的事情仍有后继者来完成,身旁的顾晏就很好。
他已无所求。
菩提树下,他意外想起了在殷州的日子,殷州苏氏的底蕴比这棵老树不遑多让,想到百年望族终结在自己手中,苏策扯开唇角溢出一声苦笑。
遗憾的是不能见到这颗菩提树所能目睹的风景了。
秦朝刚刚起步,他却难以追赶王朝的步伐。
见苏策不理会自己,顾晏内心的恐惧渐渐放大,谁知道一心想要寻死的人会对着一棵树思考些什么,多半还是和死亡相关,这让顾晏产生一种错觉。
——苏策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世间。
他不再犹豫,走上前从背后环抱住苏策,微微放低自己的身段,将下颌轻放在苏策的肩颈,沉声道:“安澜,你的命不由他人做主,但也不由你做主。别想了,别思考任何与死亡相关的事了。”
“你说死亡不必急于求成,那就慢慢来,你停下来,停下来好好看看长安城,你不好奇大秦的未来吗?”身边偶有一些香客走过,见二人沉默相拥,识趣的绕开二人不去打扰。
“大秦不缺有识之士,还有你们。”继续我未竟的事业,替我看未见的风景,苏策不为所动。
他们之间的话题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这就像是一个坎,谁都不肯退让。
“安澜,那你好好看看我,可以吗?”良久,顾晏涩然道:“大秦可以没有你,但我需要你。”
顾晏怀中的身躯倏然绷紧,颤抖了一瞬,只听耳畔传来一声叹息:“养着我费钱费力,也不能留下子嗣,你图什么呢?”
话音刚落,苏策就被顾晏强行转过身,只见眼前的男人下颌紧绷,眸光阴翳,显然是发怒的前兆。
“顾某是个俗人,见将军容颜俊美便心生绮念,只想和将军共度春宵,谁知将军身体实在糟糕,这才迫不得已劝说将军爱惜身体。”顾晏神态随意,仿佛这几句违和的话语就是他心中所想。
苏策轻轻挑眉,无语道:“廷渊,不中听的就不要说了。”
顾晏一扫方才的做作姿态,既欣慰苏策没有听信他的鬼话,又生气苏策无所谓的态度,“苏安澜,就算你是我要不起的人,你也休想去找阎王爷报道。在燕国辅佐幼帝你都能咬牙活下去,怎么反而在大秦却成了一个懦夫?”
苏策不欲与他多费口舌,伸手拂开顾晏的手臂后,也没有了继续闲逛的兴致,直奔寺庙门口走去。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施主,请留步。”
苏策脚步一顿,心下奇怪,转过身后,只见一位看似不惑之年的僧人正面带微笑注视着他。
苏策:“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僧人:“阿弥陀佛,施主虽面有病色,但近日却有喜事临门。”
“哦?”以往遇见的僧人要么拉着他絮絮叨叨讲佛法,要么告诉他不知所云的死亡日期,他都听腻了,还是头一次有僧人说他有喜事发生。
“奈何施主一叶障目,不见真心。”僧人转动佛珠,语调轻缓道。
“大师如何称呼?”苏策闻言心中一凛,行礼问道。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弘静。”
此言一出,苏策与顾晏神情具是惊讶,弘静大师担任灵安寺方丈主持已有四十余年,想不到面貌竟如此年轻,完全不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原来是弘静大师,失敬。”二人一同向弘静作揖道。
弘静躬身回礼后,微笑道:“施主支撑病体前来灵安寺,想来与我佛有缘,我观施主静立树下似是心有郁结,故出言挽留。山路长远,施主好自珍重。”
苏策:“多谢大师指点。”
二人并未与弘静多聊,一盏茶的功夫后便离开了灵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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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策反复默念弘静大师方才的话语,思索间已落后顾晏几步之远,在抬头时却见前方已不见顾晏的身影。
讶然间,一道熟悉的嗓音从下方传来:“累了吧,上来,我背你。”
言罢,蹲下身的顾晏见苏策仍怔愣在原地,干脆直接抄手将人背在身。苏策视线一晃,人已经伏在了顾晏背后,无奈只好伸手圈住顾晏的脖颈,轻嗅从顾晏衣襟传来的熏香,问道:“去白云观?”
顾晏“嗯”了一声,随即不再多言,他肩背有力,背着苏策一路走的稳稳当当。
山路的行人不多,苏策侧头默数着右手旁的苍松翠柏,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弘静大师言他一叶障目,不见真心。只是不知这真心究竟是指他的,还是顾晏的。
若是指他的,他又有何真心不曾察觉,苏策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指顾晏的,思及菩提树下的争吵,他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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