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熙将圣旨递给李挽,就离开了。
杨序澜瞧着李挽惨白的脸色,几乎掉下泪来,他面上讪讪地笑了下,“郡主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完全可以跟王爷提。”
李挽擦拭着眼角的泪花,扭开了脸,不由得冷笑一声,“拿我妹妹去换吗?”
本来没能照顾好妹妹就十分自责,不成想现在连自己妹妹的婚事都交代出去了。
而且还是那个活在人间的恶鬼。
“这分明就是强娶,我妹妹是不会喜欢他的,冷心冷肺的混账,狗仗人势的小人!”声音略显激动,明显是说给屋里那个人听的。
可惜屋里的人,没给她一点回应。
杨序澜也是深有感触,点了一下头,恭敬道:“郡主下官送您回去。”
“不敢,臣妇位卑,不敢劳烦指挥使大人。”李挽恨不得撕碎了手里的圣旨,更不想看见跟赫连熙有关的人。
杨序澜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双手拢在袖中,带了点挪揄的意思,“郡主不该跟他置这个气,将来还是要做一家人的,别先把自己气坏了。”
“谁跟他是一家人!”李挽深呼吸了数次,发髻上的步摇乱颤,气呼呼的睨了他一眼,离开了。
杨序澜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沉吟了一下,才走出几步,又折回去,让几个仪銮司的人护送她回去。
珠帘掀起,屋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香莲进屋的的时候就看见赫连熙望着窗外的雪景,静静地伫立了许久,侧脸看着比之前更加瘦削。
香莲不禁有些心疼,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身旁,语气恭敬道:“王爷,要宽衣吗?”
赫连熙嗯了一声,神情也淡了一些。
香莲小心翼翼接过纹绣繁杂的黑袍搭在衣架上,顺手递过去一套官服。
赫连熙抬了抬眼皮,瞧着香莲还站在原地未动,问道:“何事?”
香莲脸颊泛着一片红晕,小声地说:“王爷,奴婢从六岁起就一直跟在王爷身边,王爷一直待奴婢很好,如今已经十年之久,奴婢已经过了及笄,想着报答王爷,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爷,所以哪怕是个通房也好.....”
赫连熙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去找乔彦拿回奴籍,领二十两银子就离开。”
香莲眸中泪水痛苦闪烁,也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临走时,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为何对李姑娘如此执着?”
不说旁的,抛开身份地位,他们好歹也是共处十年,感情应当是有一点的,可当李惟凭空出现就占据了赫连熙整人。
她想不通,自己为何连让王爷多看一眼的情分都没有。
赫连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眸色一暗,并未作答。
他可能不懂什么是爱,但李惟颠覆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天色已暗,赫连熙回到空无一人的卧房,躺在榻上闭上了眼,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系在手腕的红绳分明是最珍视的东西,现在却给他带来锥心之痛。
微弱的烛火隔着床帐透进来,将他的半张脸映得更加惨白。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在想,如果赫连旭死了,自己还要活着吗?好像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如果死了就能见到李惟......那就太好了,可他这种人,一生都在作恶,不该下十八层地狱?
他疯了似的想要找回一个人,但她却一直都没回来,她甚至都没想将自己活着事告诉他。
倘若李挽一直保守这个秘密,那他们此生就不再见了?
赫连熙的呼吸微微颤抖,声音掺杂着微弱的哭腔。
梦尽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可还是想要再一面,但或许再见到,他又不甘心于此。
大雪飘了一整晚,草鞍巷积雪很厚。
大早上,郑懿坐着小轿子来到别院门口。
小太监在后面跟着,一脸难以置信,瞅着周围的宅子,小声问道:“王爷就,就住在这个三间屋子的小院?”
郑懿掀帘走下轿子,站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吃力地拿手捶着腰,感慨道:“是啊,圣上早就给王爷赐了一座大宅子,但王爷是个念旧的人,心里割舍不下,就一直住在这老宅子。”
谁能料想到,东都呼风唤雨的摄政王殿下住在这种小巷,小太监十分不理解,嘟哝一句:“朝廷的四品官都不住这种的小巷子,说出去多掉面啊!”
“行了,别说了。”郑懿整理好衣服,抬脚走上台阶,磕了几声铺首衔环。
过了一会儿,乔彦引着人去了堂屋,赫连熙已经在屋里等着他了。
郑懿满脸堆笑,客客气气的上前打了个招呼。
赫连熙今日休沐,自然是不想见什么人,他双腿交叠,一手搭在在案上轻轻地敲着,久居高位的气场瞬时压了过来。
郑懿眼观鼻鼻观心,知道他不耐烦,就长话短说了,“今儿个太后请了一个道士入宫,说是给圣人医病,奴婢一时半会儿查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是太医对圣上的身子都束手无策,一个乡野道士要如何?”
赫连熙懒懒掀起眼帘,不动神色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郑公公在担心什么?”
郑懿忧形于色地说,“太后娘娘肯定不会加害于圣上,怕就怕是被人蒙蔽双眼,遭人利用,奴婢瞧着那小道士年纪小,行事没分寸,要是下手没个轻重将圣上给伤了,那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赫连熙面色从容,不带一丝紊乱,“圣上吃了?”
郑懿点头道:“太后娘娘亲自捧到御榻面前供圣上服用,太医都来不及检查,是药三分毒,若长此以往,怕是会出乱子。”
太后一直在为圣上的子嗣发愁,剑走偏锋也合乎情理。
赫连熙轻笑一声,道:“若小道士能解决眼下这一道难题,也是桩好事,郑公公太过忧心了,本王仰承恩命,只有竭尽犬马,尽心辅助,至于其他的事本王也不好管。”
“可这道士......”郑懿略略沉吟了一下,心里也有个计较,眼下赫连熙还未表态,他也不用急着办事,“那太后这边,王爷打算如何处理?”
赫连熙不紧不慢的说道:“按照规定,太后是不召见外臣的,所以就只能劳烦郑公公替本王带个话,凡事皆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不过就是个废话,但听他这么说,郑懿心情更微妙了些,赫连熙运筹帷幄,自是智珠在握,走一步算十步,他怕是早已定下了东宫的人选。
太子不举,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太医院的人也心照不宣。
小道士口中的灵丹妙药不过是故弄玄虚,今后,若是有一个嫔妃怀上孩子都是来路不正。
“如此,奴婢就不叨扰王爷了。”郑懿笑了一声,准备作揖告退。
赫连熙抬了下手,淡声道:“本王要离开一段日子,去下面推行新政,东都这边还要辛苦郑公公盯紧些,别让宫里生出岔子。”
郑懿道:“不敢!应该的,王爷百事缠身,更为辛苦,就是不知王爷此行要去多久?”
赫连熙斟酌了一下,道:“少则半月,多则半年。”
郑懿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片刻,愕然道:“这......这怕是不妥吧。”
他走了,那太极殿堆积如山的折子谁处理?
赫连熙不甚在意,道:“奏折递到圣上那里,这样也就省的御史台再弹劾本王了。”
郑懿:“......”
他一时都愣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心道:圣上这么多年处理过一件国事吗?
这是要撂挑子不干了?
夜幕已黑,一个人提着刀踏着雪几次回头张望,走了许久,见前方不远处有间客栈,急匆匆地跑来,推开了门,“真他娘的的冷,小二儿,先给老子热壶酒!”
攸州地界靠北,客栈大门敞开,凉气一下子灌进来。
临窗的人冻得一哆嗦,神情十分不满地斜睨了那人一眼,起身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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