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大昭京城迎来第一场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又时逢大昭太子与太子妃大婚之日,昭武帝大喜,特大赦天下,京城内外无不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而春风酒楼,便在今日承着皇室大婚的喜气,落地京城,开业大吉。
听闻春风酒楼的老板娘美若天仙又才貌双全,也不知是京城里各色山珍海味都吃惯了,还是为了一睹其容颜和才华,不光平日里省吃俭用的老百姓,甚至是许多雍容华贵的贵公子和名声远扬的文人墨客都蜂拥而至。
这其中就包括玄戎国送来的质子程雪案。
程雪案作为玄戎国二殿下,自幼被送至大昭,算来已近十年。
只是与周围酒桌的客人大不相同的是,正处舞象之年的程雪案身着藏蓝长袍,高束的发髻衬得其眉眼锋利如刃,他阴沉着一张精致却冷峻的脸,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意,漆黑的眸中隐隐翻涌杀气,似寒刃出鞘,令人不敢直视,完全看不出是来春风酒楼寻欢作乐的。
同行之人关某看不过去程雪案那副鬼见愁的模样,将酒杯推至其前,打趣道:“二公子这般愁眉苦脸做甚?”
程雪案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活生生将话柄丢在了地上。
关某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僵着一只手悬在空中无所适从,尴尬之际,便听一旁的韩煦开口缓和了下气氛:“二公子没见着传闻中的美人,自然提不起兴致。”
在众人一片讨好的嬉笑声中,韩煦拍了拍程雪案的肩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雪案,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令人浮想联翩。”
韩煦乃中书令之子,因为跟程雪案年纪相仿,从小便几乎形影不离,而与他们俩一同长大的,还有韩煦的姐姐韩穗,也就是今日大婚的准太子妃。
而程雪案对韩穗什么心思,韩煦自然是看在眼里,只是有些话不必挑明,也不能声张。
“知道了。”
程雪案回答得很干脆,连带着将三杯烈酒一饮而尽,眼角的红蔓延开来,也不知是酒精催化,还是伤情难愈。
韩煦不便再多言相劝,只能同其他几位攀谈起来,替程雪案转移点注意力。
酒过三巡,大家似乎都有些兴致高过了头,甚至开始大吵大嚷起来,声称要见上老板娘一面。韩煦勉强安抚了下那位喝高的关某,又转向程雪案嘱咐几句,便被随行的家仆喊了出去。
然而,韩煦前脚刚离开酒桌,那边神智不清的关某便一把抓上了女杂役的手,言语间颇有调戏的意味:“佳人这般标致,不知是哪家千金?敢问姑娘尊名,可愿坐下与我们共饮几杯?”
那位女杂役看着也不过刚刚及笄,一双清冷的眸子却锋利至极,听到对方如此出言不逊,手腕一使劲儿,就立刻从对方的桎梏里挣脱出来,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是沉默地将菜碟摆在了他们面前,转身就要走。
“且慢!”
被扫了颜面的男人哪里肯放过她,怒斥一声就上手要扣住她的肩,将人直接强硬按在长凳上。只是他的手还没沾上女杂役的一寸布料,就只觉得一阵灼热,手上的皮肉瞬间红肿,疼得他直跺脚。与此同时,一只烧开的水壶垂直摔在地上,炸裂的声音完全被男人的尖叫声淹没。
“手手手——我的手!”
听到这边的动静,酒楼里的客人都不禁抬眼齐刷刷望了过来。
男人的手已经因为灼伤溃烂,疼痛感和被这么多人当众看笑话的屈辱感,令他瞬间暴怒,嚷嚷着就要找到罪魁祸首,讨个说法:“谁干的!滚出来!”
酒楼大堂的另一端,一个男人一手攥着抹布,一手举起崭新的水壶,悄无声息地就凑到了关某身边,谁都没觉察到他的行动,活生生把那位关某吓了个大马趴。
“你你你,你是何人!”
“跑堂的。”
男人一身黑衣,衣襟和袖口处滚着金丝,发髻高束,鬓角的碎发隐约盖住了眉尾的一道旧疤,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只是望向女杂役时,眉眼间竟然有一丝不可思议的柔和,语气也亲近不少。
“流筝,去忙你的吧。”
流筝鄙夷地扫了眼气急败坏的纨绔子弟,转身就拿着餐盘离开了。
“谁都不许走!”
男人伸着另一只完好无损的咸猪手,不甘心地向流筝抓去,却毫不意外地被跑堂的一脚踹到了手骨,整个人直接顺着力道瘫倒在地。
“这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同桌的几位结伴之人见状,全都坐不住了,他们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僚被欺负,瞬间群起而攻,将跑堂的团团包围。
只是他们之中,除了程雪案拳脚功夫了得,个个都是个绣花枕头,可偏偏程雪案却坐得最为稳当,丝毫没有要起身帮忙的意思。
那位双手都遭了殃的关某坐在地上哀声嚎叫着,惹得其他酒桌的人都没了吃饭的雅致,纷纷抱怨起来,一时间,方才还热闹太平的酒楼顿时被乌烟瘴气包围。
就在这时,二楼拐角处传来一句清脆的女声,似是银铃般悦耳:“今日各位贵客捧场,我春风酒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女子一袭藕粉鎏金长裙,丝质柔滑,映得肌肤胜雪。眉黛如远山,眸光潋滟,朱唇点绛,笑时浅酒梨涡,语声婉转如莺啼。虽年方十五,却自带几分风韵,令人不觉沉醉,惹得一群人的眼睛挂在她身上挪不开分毫,甚至连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关某都噤了声,专注欣赏着这位传说中美若天仙的老板娘。
洛迎窗缓缓下了楼,一双漂亮的含情眼笑着将众人扫视了一通,最终停留在将跑堂的团团围住的那群人之上,明明笑容极为明媚亲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妩媚的锋利。
“几位公子,我这儿是酒楼,可并非你们胡作非为的青楼。”
“大家伙可都看着呢,我兄弟什么都没做,就直接被你们家跑堂的烫了手!”
同僚之中刚有人为关某撑腰,结果关某却愣是靠着两只受伤的手爬了起来,不满地推开自己的同伴,轻声责备道:“哎,别对姑娘家说话这么冲!”
然后,他又换了副陪笑的嘴脸,背着那两只手看向老板娘,刚想迈近一步将老板娘瞧仔细些,就被跑堂的伸手挡在了面前,脸色顿时又不好看了。
“久闻春风酒楼老板娘国色天香,今日大家伙就是冲着你这张脸来的,谁知酒局都已经接近尾声你才姗姗来迟,难道不该挨桌陪酒向我们道歉才算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老板娘还没说话,跑堂的先不干了,冷着一双眸子咬牙切齿道:“你把我们掌柜的当什么了?青楼头牌吗!”
“风眠,不过是敬酒而已,没事的,再者,今日各位客人特地来我们春风酒楼捧场,我本应道谢才是。”
老板娘轻轻拍了拍风眠的手,从身后流筝的手中取走一只酒杯和一个酒壶。
“那这第一杯酒,我先敬——这位公子吧。”
众目睽睽之下,老板娘突然笑着转向了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程雪案,微欠着腰身,将酒杯推至程雪案眼底,这下就连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关某也大气不敢出一下了。
一直闷着头喝酒的程雪案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胭脂香,皱着眉头循声望去,眉宇间的不耐烦突然变作不可置信的诧异。
他当即怔住了。
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还不待众人反应,程雪案猛地扣住老板娘的手腕,往自己怀中一用力,就要将人直接搂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就在这眨眼的功夫,风眠却先行一掌劈在了程雪案的小臂上,让对方突然吃痛不得不松开了老板娘,身后的流筝也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扶住了老板娘的胳膊,不至于让失去重心的她跌落在地。
经此一遭,众人都屏息凝神,生怕程雪案的臭脾气在此发作。
不过他最终也只是一声不吭地活动了下手臂,抬眼瞧了瞧动作迅速的风眠,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流筝,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对着老板娘道:“小小酒楼,卧虎藏龙啊。”
流筝微微仰起脖子,站在老板娘身边,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公子见笑了,我们这儿也是小买卖,如今世道不太平,总要会点防身的招式提防小人。”
程雪案却不理会,他话里有话,不单单指向身手不凡的风眠而已,只是他并不在意,反而直勾勾地望向惊魂未定的老板娘,举起酒杯冷言道:“既然是敬酒,不该先报上名来吗?”
在死寂的沉默中,老板娘上前一步,落落大方道:“在下洛迎窗,感谢公子赏光。”
“洛掌柜,请——”
程雪案那滚烫的眼神始终盯着洛迎窗,倒是让她有些浑身不自在,不过二人相对着一饮而尽后,她很快换了副讨好的笑脸。
“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需要在座各位多多关照,但我们春风酒楼也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可任人宰割,今日是风眠作为兄长,眼瞅着妹妹被欺负,反应过激了些……风眠,快给客人赔个不是。”
“赔不是就免了,我们的人非礼这位流筝姑娘在先,又以多欺少围攻这位风眠兄在后。”
程雪案自始至终悠然地坐在原处,一边玩弄着酒杯,一边眯起眼睛瞧了关某一下,突然又话锋一转。
“只是我兄弟这被烫伤的手,也不能不讨个说法。”
洛迎窗抢先附和道:“诊金和药费我们全出。”
程雪案却冷笑一声,讥讽道:“在座的谁家不是有头有脸的大门大户?难道还看得上你这点琐碎银两吗?”
洛迎窗心中一凛,自知程雪案是在变着法给自己下套,只是表面上还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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