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纯一本来昨晚没睡好,困倦得很,但此时被卫临漳这么一盯,愣是没了任何睡意。
更是因他口中那句话打了一个激灵。
两人目光交接,此刻却是各怀心思。
沈纯一以手指捻着袖口,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夜那个荒唐的梦。
最近不仅殿下有些怪怪的,她也有些奇奇怪怪,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应对的法子了。
一时陷入沉思。
她不说话,卫临漳也没有说话。
他眼眸沉沉,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他与纯一多年以来,互相扶持,一路走到今天,实是不易,她是他最为信重之人,也是他能以身家性命相托付的生死之交。
他信任她,看重她,珍视她,可他从来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可是昨夜……
想到此处,卫临漳不由心口一窒。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令他的忠实臣子,出现在了他梦中的床榻之上,向来澄澈坚贞的眼眸,也染上了丝丝媚意,如细线缠绕。
二人相识于微时,自然也有过因环境所迫,同床共榻之时,但那时他们是兄弟,是朋友,而不是……
卫临漳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纯一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勾着他的脖子,贴在他的耳侧吐气?
但只要一闭上眼,都是那双如柔蔓般的雪臂,吊着他,勾着他,缠着他,不许他走——那双胳膊曾持剑杀敌,曾护卫他左右,曾为他挡去敌人的暗箭,曾……
卫临漳猛地睁眼,重重喘气,强行平复掉胸腔中的异样感,定定看向沈纯一。
说起来,这一月以来,两个人实在是有些生疏了。
他入主东宫之前,所居的魏王府与沈府仅一墙之隔,近到夜晚他抚琴,沈纯一也能听见,甚至可以吹箫与他合奏的程度。
如今虽然基本也是日日见面,但住所无形的距离,无疑让两人生分了许多。
或许是这样,他才会做那个奇怪的梦。
上天当是在暗示他,当腾达不忘旧臣,宠爱恩渥,一分不应少。
卫临漳沉吟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纯一。”他的面上难得染上几分温和,冲淡了原先眉眼上的冷硬锋芒,声音也软下些许,“今日瞧你憔悴,当是夜间休息不佳,长此以往,如何替孤效力,所以——”
“殿下,臣思虑良久,自请替殿下南下查案,稳定江南,望殿下准允。”
“即日你就搬入东宫罢,大多殿宇都空着,你若是都不想住,少阳殿侧殿也有空房。”
两人异口同声,却在说完一句话后戛然而止,几乎是同时,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
那盏漂亮的青瓷杯终于在卫临漳的手中彻底碎裂,咣当一声脆响,惊得沈纯一连连上前几步,顾不上君臣之别,握上卫临漳的手,急道:“殿下,您的手——”
瓷盏碎裂,成了无数锋锐的瓷片,径直割破了卫临漳的手,鲜红的血液顺着他修长好看的指骨流下,他却仿若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沈纯一的侧脸。
“沈纯一,我问你……”他又开始连名带姓地喊她,甚至连“孤”都忘记称了。
沈纯一却顾不得听这些话,连转头对小福子说:“快去叫太医。”
小福子自方才就像被吓丢了魂一样,僵硬地站在旁侧,此时猛地惊醒,忙连奔带跑地向外而去。
“用不着这些。”卫临漳不知哪里闹了脾气,别开脑袋,突然试图将手从她握着他手腕的掌心中抽出来,沈纯一自然不让,这一挣扎,又有血滴在了她的衣袂上。
沈纯一这下也有了脾气,忍不住恼道:“殿下手都伤了,还要乱动,也不肯接受治疗么,再这样下去,您的手就算是废了,臣也不管了。”
“谁叫你管。”卫临漳忽然转头回来,往日里染着瑰姿的凤眸此时黑得透不进一点光,却唯独倒映着她的影子,“叫你放手,你听到没有?”
“沈大人真是好能耐,既都想走了,为何还要管孤?终归,孤日后一人在京中,是死是活,也与沈大人无关了罢。”
“更不用说只是一只手,就算是废了,也不需要沈大人来心疼。”
突如起来的浓重怨怼,叫沈纯一一瞬间呆住了,眼前这位高贵殿下的神态语气,哪有一点符合他的身份地位。
倒让沈纯一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话本里——嗯,里面的小女儿情态,女郎们也是这样向情郎使脾气的。
沈纯一不禁身躯抖了抖。
她搞不懂卫临漳为何反应这么大,但尝试和他讲道理:“殿下,您也知道,前不久江南官场曝出贪腐之事,朝廷派出的钦差行至淮州一地时,却遭截杀,钦差虽侥幸拾回一条命,但也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此事足见背后之人气焰嚣张之至,已不再将朝廷皇威放在眼里,兹事体大,若派其余人去,恐怕力有不逮,难为殿下所用,臣武功高强,当能自保,亦不在乎名声,自可用非常手段,故斗胆向殿下请命。”
一番下来,沈纯一自认自己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只要用脑子想一想,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她说的有什么问题。
可眼前人偏偏此时不想用脑子思考。
卫临漳略抬下巴,狭长的眼尾竟染上了一丝绯红,清冷中包含着几分执拗:“所以你是执意要离开孤。”
沈纯一:……
她英明神武的殿下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敢情她半天白说了?
她这边在沉默,卫临漳仿佛占据了道德的高地般,声音陡然大了起来:“沈纯一,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么?”
“你说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永远陪着孤,不离不弃。”
他用手反手握住了沈纯一的手,偏偏还用了力,顿时鲜血漫溢,将她的手心洇红了一大片,有血自两人的指缝间滴落,他却偏像着了魔,不肯松,仿佛不知痛。
沈纯一蹙起眉,她自是记得她说过这句话,彼时他们二人自砖窑中逃出,幕天席地,饮风餐露,一度没有食物,只能挖野菜根吃。
在一个深夜里,甚至被野狼盯上,饥肠辘辘却还得逃命,眼前发着黑,差点以为要死在那里。
两人一路躲进了山洞,卫临漳却发起了烧,迷迷糊糊间他说起胡话,甚至唤起娘亲,她一边照顾着他,一边还得用言语安抚。
在他浑身发烫,却依旧执著拉着她手,不肯放开之际,她贴着他炙热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许诺。
“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卫临漳才终于肯闭上眼睛,脱力般地沉沉睡去。
彼时她无奈摇头,望着他失笑,摸着空荡荡的肚子,看着天边清寒的月,忍不住想——永远,永远是多久呢?对于他们如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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