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安蕴秀第一次进宫。
上次在宫门前便折了回去,无从得见内里的奢华。如今顺着内侍指引走在宫中御道上,只觉青砖黛瓦雕梁画栋,自成天家气派。
皇帝许久未还朝,大概积存了不少事务未决,许多朝臣都在御书房旁等待,见着这位会元出现也会点头示意。安蕴秀一一回礼,抬头的间隙恍惚瞧见宋鸿卓也站在不远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垂下眼睑,虽不至于羞愧,总也有些不自在。而宋鸿卓却并未出声,不知是视而不见还是想要挫挫她的锐气,总之,安蕴秀再度抬头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安会元,皇上正在接见几位阁老,劳您在此稍等片刻。”
安蕴秀被领进一间偏殿,带路的小太监奉上一杯茶,如是说道。她应下,目送小太监出去以后,轻轻松了口气。
宋鸿卓赤胆忠心,对自己这个后生也算不错,只不过他到底身在局中,要考虑的事情比自己多得多。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自己与他,本就是双向选择。
如此劝慰自己一番,安蕴秀喝了口茶,心神再度放在了袖中的卷轴上。
不同于呈送给宋鸿卓的,这份卷轴中详细地记述了京郊所见,列明税弊条分缕析,末了附上建议,即便是放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代也可堪一试。只消小皇帝有执掌乾坤的雄心,只消小皇帝身边还有宋鸿卓以外的清流。
偏殿外很安静,偶有人声,是从御书房出来的朝臣。安蕴秀耐着性子等着,直等到第三壶茶水见底,才扯了一个经过的太监问问。
“咱们皇上刚见了几位大臣,大概是累着了,眼下正准备要休息呢。”太监弯了弯腰,“会元您再等等?”
安蕴秀默然。
这种时代,君父就是至高无上的,即便那人只是个孩童。一声号令万人臣服,区区等待,似乎本就是理所应当。
她只能坐下来继续喝茶,念及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小皇帝又不像个能耐下性子的人,便趁这机会将自己要说的话组织得简练些,待会儿好汇报得精准明了。
如此这般又等了许久,外头一阵兵荒马乱。好在这次还有人记得自己这个会元,一个机灵的小太监推门进来,弯了弯腰:“师父说这儿有位会元大人等着,特派奴才来传个话。”
他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安蕴秀也明白了,大约就是一位大臣看不惯皇帝如此消极怠工,追到了寝宫去,结果却被小皇帝捉弄了一顿。
总以为登上了皇帝宝座,即便是幼主也会装出几分持重老成。可直到此刻,安蕴秀才切实感受到,皇帝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顽劣幼童。
“咱们皇上孩童心性,怕是要劳会元再等等。不过您放心,皇上接见会元是惯例,您难得进宫一趟,皇上肯定会接见的。”小太监话说得妥帖,末了又叫了两个宫女进来,说有事可以吩咐她们,自己则施施然退了出去。
安蕴秀已经笑不出来了。
幼主式微,权臣势大;权臣势大,幼主式微。
幼主,故而身边陪伴的多是同龄小太监;式微,则将来发展自身势力的第一步就是身边内侍。安蕴秀回想起这三次传话,来的是三个不同的太监;再看方才那个机灵的小太监,他分明与身边的宫女品秩相当,可他就是能吩咐宫女。
所以除了在内权臣分庭抗礼,在外大渊虎视眈眈,大概十年二十年以后,宦官也会成为这个王朝越不过去的病疴。
安蕴秀起身走到窗前,只见太阳已经西沉,暮云漫天,晚霞笼罩之下的宫殿愈发辉煌灿烂,却也愈发苍凉。
她又想起了京郊的那对祖孙。
脑中起起伏伏地响起了很多人声,安蕴秀目光放空,手上不自觉地将袖中的卷轴攥紧,在平静的氛围中愈发感到窒息。
“会元万福。”一道女声自身后响起。
安蕴秀回头去看,见来者是一位年岁稍大的女子,像是行走内廷的女官,殿中的两个小宫女唤她“刘姑”。
“皇上贪玩,让安会元久等了。”刘姑制止了她回礼,一板一眼道,“眼下宫门快要下钥,奴婢奉太后娘娘的命令,送安会元出宫。”
意料之中。
安蕴秀没有作声,只任由这位干练的姑姑出面,得体地为小皇帝的作为扫尾。末了答一句太后恩德,这风平浪静又暗流涌动的宫中一行便结束了。
“听说您此行是有事要呈禀?”刘姑复又开口,“皇上接见会元畅谈古今是历代传统,如今皇上行差,自然怪不到会元您头上。您可将书表留下,太后娘娘自会转达给皇上和诸位阁老。”
“……”安蕴秀眼睫动了动,终于抬头,看向这位神情冷淡的姑姑。
同宿凌居于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她对权贵豪右的关系了解得也更深,自然知晓如今的太后娘娘出身洪家,正是洪太师之女。
臣子进宫面圣,没见到皇上,把书表留下待皇帝有空再看,似乎没什么不对。
皇帝年幼顽劣,太后充当皇上与朝臣之间的桥梁照看着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她没有理由拒绝。
来者语气不容置喙,也容不得她拒绝。
安蕴秀启唇,声音干涩:“是。”
她盯着那份仿若千斤重的卷轴,被刘姑轻轻一卷收入袖中,心道:这是自己辛辛苦苦要办的差事,却轻而易举便落入了宿敌之手。
御道依然漫长,身边经过的宫女太监低垂着头匆匆而过,暮色笼罩之下,安蕴秀恍惚见看见前方有个人影,就在来时宋鸿卓站的那个位置,像是在等着自己。
她心中一颤,走近才发现空无一人。
“……”
临近宫门,安蕴秀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座辉煌的、威严的宫殿,亦是朝着自己狞笑的深渊。
刘姑迎着她的目光,躬身行了个礼。
她身为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亦是洪家一手培养出来的,是以在听说本家老爷欲对一个油盐不进的小子下手时,附耳对太后提了一句攻心为上。
宫中人自有宫中人的手段,兵不血刃方是上策。在行礼送别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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