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帮和巽风府作为分庭抗礼的两大帮派,自然不会错过对方任何吃瘪的消息。沧海帮早在茶叶商队得利时,便开始留意起那位挑起事由的知县。
安蕴秀在经历这半日的戏弄后,也明白过来对方不是要取自己性命的仇敌。
二人心思各异,较着劲直视对方。茶商率先拍了拍手:“百闻不如一见,在下沧海帮鹤月,幸会安知县。”
“名字真是翩翩雅致。”安蕴秀点头,“所以猪眼好吃吗?”
“……别说猪眼了。”
他又开始漱口,间歇道:“总之你得罪了巽风府,外头多的是他们的人。我遇见了顺手帮一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话虽如此,安蕴秀却未全然相信,反问:“我的随从在哪儿?”
“别这么看着我,安知县。我感兴趣的只有你,没功夫管别人。”鹤月放下茶杯,“话说回来,你倒是有胆,只带了几个随从就敢出来当靶子。”
“既然免不了一场冲突,那这场冲突的时间地点,得由我来定。”
只是横行多年的匪帮到底不能轻视,自己一到渡口就被盯上,梅成等人又下落不明,若非遇上横插一脚的鹤月,结局如何还真说不准。
“说得好!我就欣赏这股狂妄劲儿!”
鹤月大笑,沧海帮惯于在各处行商漂泊,居无定所;巽风府却是盘踞在大晋与大渊交界处,不怎么挪窝。久而久之,他们就自以为是割据一方的土皇帝,经过这边的商队都要盘剥一番,近几年更是接二连三地挑衅沧海帮。故而,鹤月这次出来也是带着任务的。
他道:“巽风府行事猖狂,多次劫掠我们沧海帮的商队,我与大哥早有商议反击之事。如今安知县的随从也落入他们手中,何不暂时结盟,共同应对?”
安蕴秀奇怪了:“我的随从消失这事,你说不是你干的我姑且相信,可怎么确定一定是巽风府动的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巽风府睚眦必报,知道你来这里,估计已经跟了一路,准备回去——”
他眼睫一动,忽然息了声音。骤然安静的环境中,一声“咔嚓”脆响清晰传入二人耳中。
鹤月抬了抬下巴,说完未尽的话:“喏,窃听的人都追到了这儿,下一步就该回去通风报信了。”
“机不可失啊安知县,等这边消息传过去,不但我反击的事没着落,你的随从估计也要遭罪。”他没有之前故作的散漫姿态,语调里甚至有一丝蛊惑,“敢同我一起深入敌营吗?”
安蕴秀缓缓抬头与之对视。
沧海帮势力广泛商队甚多,若搭上这条线,不仅能打通商道往来便利,奉山县头上亦是多了一层保护伞,目前看来百利无害。
可它终究和巽风府一样,若暂时因共同的敌人站在一起,难保日后翻脸,同样是撇不清的祸事。
安蕴秀心里千回百转,无论如何,此时已经被巽风府盯上,能借沧海帮之力打击巽风府确实是眼下不二之选。她不是这个时代守正不阿的文人,为了清明气节不俯首折腰,进京伊始肯与宋鸿卓接触,现在自然也不抵触与盘踞此地的豪强周旋。
——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
她启唇:“好啊。”
窃听之人早在骤然安静那一刻便自知暴露,当即离开,奈何依旧没甩掉沧海帮众人的追击。他咬咬牙,趁着夜色一头扎进水里。
“这厮想来个水遁呢。”护卫吩咐众人严守江边,“他最好长个腮变成鱼,否则就等着变成江中孤魂吧。”
他自然不会成为江中孤魂。
窃听人心道,巽风府的船只就在江中等候消息,沧海帮筹谋着什么,他们自然也早有准备。思及此,他并未再朝岸边靠,而是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浮出水面换了口气,随即奋力朝江中游去,势必要将这个消息带回给当家的。
夜色茫茫中,隐约可见高大楼船的轮廓。窃听者奋力泅水体力不支,一扒上船就被早早在此候着的侍从拖了回去,因此并未发现在他身后,两道身影随之上了楼船。
安蕴秀压低声音:“随从还没到。”
鹤月笑道:“都说了只我们两个深入敌营。”
他对楼船构造、抑或是巽风府这个对手很了解,上船后大致判断了下方位,就提着安蕴秀的后领来到了一处杂物间,又七拐八拐地绕过通道,直到前路被厚实的木板堵死,木板后方却隐隐约约传来了交谈的人声。
鹤月靠在木墙边上,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安蕴秀要被他气死,自答应他夜探楼船后,自己好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拎来拎去,完全没有自主权。说什么不等随从只两人夜探,这话要么是鹤月发癫又在捉弄人,要么就是存了别的心思!
他一上船就来了这里,太过轻车熟路,且提都没提怎么找梅成他们。说什么暂时结盟,他哪里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反而一墙之隔就是对手,保不齐他带自己来是另有打算,自己这决定实在是草率了些。
安蕴秀按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待他聚精会神去听那边的动静,才回头朝入口看了看,回忆来时那条路。
可不能就这么折在这儿。
交谈声还在继续,却隐约夹杂了些别的声音。不待细想,刀剑声忽起,鹤月身形飘逸退出几步,在他原来站过的地方,锃亮的刀剑已经穿透木墙刺了过来。
“!”安蕴秀气儿还没喘匀,见状二话不说,循着方才的路线掉头就跑。
鹤月立马追来:“太不够意思了吧,遇到危险怎么能自己跑了?”
不待她回答,身后便传来木墙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越来越多的脚步声逼近,鹤月目光一凛,一脚踹翻侧面的围栏,带着安蕴秀跃入江中。
即便有人帮衬着,一下子掉进水里的冲击还是不小,安蕴秀头脑嗡嗡作响,抹了把脸气道:“你才是那个最大的危险,梅成他们根本不在这儿吧?”
鹤月就闷闷地笑:“传言说你聪明得很,我看也不过如此啊。”
他笑起来眉眼生动,也不辩解,仿佛对捉弄人这件事有莫大的兴趣。
“沧海帮的贵客远道而来,我可是恭候多时了。二位,不上来喝两杯吗?”
头顶传来了另一道人声,鹤月抬头打量,旋即眯起眼睛:“会水吗”
“……会。”安蕴秀不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那就好。”鹤月收回目光,架着她的胳膊绕了个圈,“往那边游,有接应的人,游不动了记得捞块木板,别把自己淹死了。”
“……你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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