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是没有夜生活的,天一黑,除了工作一天晚归的人,街上基本没有什么人了。
沈枣儿食杂店灯火通明,店里大概只有十几平的小屋里摆着一张单人木板床,蚊帐把床围起来,蚊子在外面嗡嗡地飞。
风扇对着床,呼呼地吹。
沈郁澜在只能淋浴的卫生间简单洗完澡,穿着背心短裤过来,点了一盘蚊香,放到床头,扇了扇还待在蚊帐旁边不肯走的蚊子,她从蚊帐底部掀开一个小缝,弓着身子钻进去了。
刚进去,她看着绕着头顶灯转圈飞翔的蚊虫,一拍脑门。
服了,灯忘关了。
正要下床,枕头边的手机响了,抻长脖子一看,出现在屏幕上的两个字真是感人啊——老妈。
睡前打来电话,想必一定是因为白天凶了女儿而愧疚,这才打电话过来安慰吧。空口安慰没有用,怎么不得给几百块大洋抚慰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沈郁澜乐呵地接了电话,“咋啦,妈。”
叶琼的嗓门都可以震碎隔壁快餐店炒菜用的铁锅了,“我告没告诉你今晚八点开会,你死哪去了啊。”
“啊?”
沈郁澜不仅没有得到该有的安慰,甚至又一次被没头没尾地凶了,她挠挠头,“开什么会,咋又开会啊,乡村爱情看多了吧,学谢广坤还是学刘能啊,我真无语,有事不能电话说吗?”
叶琼倒不是真凶沈郁澜,她就是那样的性格,一着急说话嗓门就大,“你别给我扯东扯西,扯那些没用的,反正我已经在家族群发了,没看见那是你的事,沈枣儿,你现在不管在哪,都得立刻给我过来。”
“微信群就微信群呗,家族群是什么鬼,一共就四个人,咋,还沈氏家族啊,大家贵族啊,别闹笑了行不行。”
“行了,你别皮了,赶紧来吧。”
沈郁澜挠挠腿上被蚊子叮得大包,明明刚洗完澡,突然感觉全身都痒了,左挠挠,右挠挠,她皱着眉道:“非去不可吗?”
“当然了。”
“啥事啊?”
“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你爸你妹都在,就等你了。”
“这么黑,过了小桥就没有路灯了,我咋去啊?”
“笨死了,店里有的是手电筒,我不是有辆自行车扔在你那里吗?你在车头拴个手电筒,十分钟就到了。”
沈郁澜盘着腿,把手机按开免提扔到床边,“我飞啊,长翅膀了十分钟我也飞不过去啊。还有,你那二八杠,骑起来颤颤巍巍地都快散架了,你也不怕我掉沟里。”
“哎呀,那几条沟里没几条有水的。就算有水,水也不深,淹不死你。”
沈郁澜嘴巴瘪成一条直线了。
得,看来是非去不可了,不然叶琼女士得用电话炮轰死她。
也罢,谁让她是家中嫡长女呢,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沈郁澜深深叹气,“行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去一趟吧,但是……”
但是后面绝对没好话,叶琼懒得搭理她了。
她索性自说自话,“但是去这一趟,总不能白去吧,人力啊,体力啊,跑的自行车的气儿啊,那都是钱,还有呢,万一我走的时候,有人来买包好烟买瓶好酒,但我不在,岂不是亏大了。”
那么多句话,叶琼只关心一句,“不是,自行车又不是汽车,跑的气儿还得要钱吗?”
沈郁澜嘿嘿笑了,“那就是你不懂了。”
“啥?”
沈郁澜不正经的语调笑道:“那是自然,来我的地盘呼吸一次,那都是要给钱的。”
叶琼大概是被她说烦了,“行行行,给给给,你别啰嗦了,简直了,我都快更年期了,都没有你啰嗦。”
“嘻嘻,只要钱到位,我就不啰嗦你啦。对了,上次我去给半月开家长会,你答应给我的钱,别忘了,一起给我啊。”
叶琼答应了,然后问:“枣儿,有件事我挺好奇的,妈问你哈,你如实回答我。”
“成,问吧。”
“你说说你,也不买衣裳,也不怎么爱吃,你成天钻钱眼里了是为啥呢?”
为啥啊。
为了撩妹呗,没钱连一顿奶茶都请不起妹妹,怎么配得上她多年来自封的情圣称号。
她想了想回答说:“攒着呗。”
“攒着?”
叶琼觉得不妥,语重心长道:“枣儿啊,妈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听妈一句劝,有钱啊,别舍不得花,等过两年结婚了,都带去婆家了,你就花不着了。”
好,不管说什么,总能扯到结婚这点事。
沈郁澜敷衍道:“行,我知道了,妈,我再不攒了,我花,我使劲花。”
“枣儿,你别嫌妈唠叨,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现在你还养在我们身边,什么都不懂,等你结婚了,就能明白妈的良苦用心了。”
沈郁澜突然觉得特烦,烦透了,屋里很热,蚊虫嗡嗡地叫,心里憋着一口闷闷的气,怎么都喘不出来,她烦躁地舔了舔嘴唇,“妈,我没打算结婚。”
叶琼愣了愣,嗓门顿时提起,“瞎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整天上网跟那些人学坏了,沈枣儿,你放眼望望,整个镇里,四里八村的,哪家姑娘不结婚啊。”
“反正我是不婚主义,我是不会结婚的。”
“什么不婚主义,简直歪风邪气,沈枣儿,你听着,我跟你爸那都是要脸的人,你要是不结婚,别说亲戚了,枣园里干活的那些人就得先把我们家笑话死。”
字字句句,全是关乎自己脸面,没有一句关心过沈郁澜心里怎么想,上来就是质问就是责骂,连亲人都这样,更何况别人呢。
她的父母,做亲戚做朋友做邻居,那都是顶好的人,谁都得夸一句,热心肠,大好人。
可是为什么,他们对谁都很好,唯独对自己的女儿,时不时这样苛刻。
不,他们不是苛刻自己的女儿,沈半月就从小被他们宠到大。他们善待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偏偏把最坏的脾气留给了她一个人。
她总开玩笑说什么身为嫡长女,就该怎么怎么样,她把所有不公平的待遇用玩笑化解,像是有一颗圣母心,吃饱饭睡好觉,天一亮,就能原谅全世界了。
但有谁还记得,妹妹是小女孩,姐姐就不是了吗?
为什么那么多家庭里的姐姐一定要让着妹妹,如果不让,就是不懂事了。为什么,她偏偏就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沈郁澜顿时惆怅了,仰倒在床,疲惫道:“妈,你们要开会就开会吧,也不差我一个,我困了,先睡了。”
她挂了电话,叶琼再打过来,她没再接了。
平躺,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盯着裂开缝的天花板,感觉满屋子都是飘来飘去的灰尘,看什么都不顺眼,好久没这么郁闷过了,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借酒消愁一次了。
挠挠胳膊,她吐槽,这也没挡住蚊子啊。
没良心的商家,卖得什么劣质蚊帐。
她非常不温柔地把蚊帐掀开了,下了床,踩着五块钱一双的丑丑的深蓝色拖鞋,拔下风扇的线,拿着风扇出去了。
她睡觉的地方和卖货的地方只用一个粉色帘子简单挡住,里面热,外面更热,五月末的天,她就已经扛不住热了,已经提前预想到夏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该有多难捱。
店里什么酒都有,沈郁澜喝不惯白酒,觉得辣,也喝不惯啤酒,觉得难喝。
还是喝果酒吧,喝也喝不醉,还能排忧解乏。
店里来买酒的男人多,都是糙汉,没那么多讲究,买的啤酒和白酒居多,因此沈郁澜没进多少果酒,但还是不好卖。
沈郁澜看着冰箱里已经放到快成古董的果酒,心想既然卖不出去,那就自己喝了吧。
她把门外的竹椅搬进来,再把风扇插电,调好风速,然后拿了一盒花生米,往竹椅一坐,拖鞋就被甩飞了,腿搭在用作收银的桌子上,她咬开果酒瓶盖,喝着甜甜的果酒,打算好好黯然神伤一番。
沈郁澜酒量特别好,十八九的时候,跟高帅他们,那都是踩着箱喝的,镇里的男孩都喝不过她,但她一喝酒就容易胖,所以她不怎么喝。
用果酒来借酒消愁,还不如说是馋了,想吃花生米了。
沈郁澜觉得自己挺逗,笑着灌了半瓶比汽水还没劲的果酒。
夜深人静的时候,什么最可怕,当然是有人敲门了。
沈郁澜撸起袖子,打算一醉解千愁,敲门声响了,心里咯噔一下,她朝着门喊道:“谁啊!”
过两秒,门外的人回话了,“我。”
就一个字,也不妨碍沈郁澜听出来那个人是谁,是谢香衣。
她来干什么?
沈郁澜看了一眼趴在脚边的小黄,警惕地用手护了护。网上总能看见情侣分手之后,其中一方半夜潜入对方家里偷两个人共通养大的宠物的新闻。
小黄是谢香衣买的,她该不会是来偷猫的吧。
那可不行。
平时死猫死猫的叫,那是因为毕竟是一家人猫,太熟了,谁也不会真的生谁的气。
沈郁澜飞快地把小黄连猫带窝送回她睡觉的那间屋,随后没好气地开门了。
谢香衣并没有因为沈郁澜冷脸就打退堂鼓,反而笑脸相迎,“能让我进去吗?”
“干嘛?”
“买包卫生巾。”
谢香衣真的很会用最少的话语敲击沈郁澜心底最柔软的位置,谁让过往的记忆太过美好,要不然沈郁澜怎么就这么轻易让脸色微微有点苍白的谢香衣进来了。
谢香衣对店里特别熟悉,直接在沈郁澜坐过的竹椅坐下了,风扇直吹向她,她捂着肚子,仰头看着沈郁澜,用沈郁澜再熟悉不过的语气说:“有点冷。”
沈郁澜叹口气,把风扇头转向自己这边,“还冷不?”
“不冷了。”
沈郁澜看了眼谢香衣穿的超短裙,两条腿就那么露在外面,天生爱照顾人尤其爱怜香惜玉的性格,让她不由得皱了眉,“能不能多穿点,例假呢,你什么身体你不知道吗,神仙都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谢香衣双手搭在腿上,听话地点头,“知道了,再不敢了。”
沈郁澜抱了条薄薄的毯子过来,弯腰给谢香衣盖在腿上,“你可盖着点吧,我看着就冷。”
谢香衣很聪明,看出来沈郁澜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至少没那么抗拒了,也许就这样以尴尴尬尬的朋友关系相处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水到渠成了。
谢香衣拿起沈郁澜喝过的那瓶酒,把剩下的底子喝光了。
沈郁澜伸手挡了一下,“我喝过了。”
谢香衣晃晃空空的酒瓶,“没了,你再给我拿一瓶嘛。”
沈郁澜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次皱眉了,“这是凉的,肚子受得了吗?我真,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你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总这么糟践自己……”
“你是在关心我吗?”
沈郁澜哑口无言了。行,说不过了。她抿抿嘴唇,把货架上啤的白的,全都堆到谢香衣面前,“喝吧,不是想喝吗?一次喝个够。”
“好。”
谢香衣还真就喝了起来,一口啤的,一口白的,看着沈郁澜的眼睛,边喝边笑。
沈郁澜坐在她对面,问:“你笑什么?”
谢香衣一脸微醺,手撑着头,轻飘飘的语气说:“笑你真好,肯让我进门。”
沈郁澜无所谓地笑了,“你知道我的,梦想就是给每个女孩一个家。”
谢香衣身体前倾,手指捏着沈郁澜的下巴,凑近她,讲话语气根本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那你给我一个家吧。”
“你啊。”沈郁澜往后一仰,躲开谢香衣的手,“谁都行,但你不行。”
谢香衣猛地灌了口酒,这下是真有点醉了,“我怎么了,我哪不行了?”
沈郁澜摇摇头,不说话。
像是赌气一样。
谢香衣喝一口,沈郁澜喝三口。
谢香衣红着脸说:“喝不过我的话,今晚你是要陪我睡觉的。”
沈郁澜一副赢定了的表情,“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你不怕输?”
“我不会输。”
“万一输了呢?”
沈郁澜一口喝光大半瓶,唇角嘲讽一勾,“怎么,你这么想跟我睡?”
“嗯。”
沈郁澜看着已经睁不开眼的谢香衣,揉了揉眼,嘴在前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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