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年纪大了,禁不住惊吓,此刻寻到儿子就像有了主心骨,拉着王扇不停念叨,“小厮们都去救火,把我挪到外院。我让春儿去瞧,谁知她去了半晌都没回来。远远地就听见那木头房梁烧得噼噼啪啪作响,我说这还怎么救,赶紧把人撤出来去报官,别出人命是要紧。我喊了半天没人应,他们只架着我往外走,出门上车。我问是谁,他们什么都不说,只说带我来找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急死人了。”
“母亲放心。”王扇扶着她的肩,柔声安慰着,“那火已扑灭了,家中一切平安。”
同心走到门口,听到这话脚下一顿,转眸去瞧带老夫人来的那两人,他们正赶着马车往后院去,亦是道士装束。
她心底不由升起一片凉意。
老夫人徒然瞪大了双眼,却看不见儿子的表情,“真的么,谢天谢地。既然如此咱们还在这做什么,快回家看看去。”
“家里还得收拾一阵子,所以让人接母亲出来住。”
老夫人迷惑地皱起眉头,“怎么放心交给别人收拾,还是你回去看看,我才放心。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惊动了你东家,你快去禀报一声,省得人家来问。”
王扇不答,只劝道,“母亲一路劳累了,先进屋歇歇。”
老夫人愈发急了,“歇什么,有什么好歇的,你要急死我不成!”
王扇没奈何,不由看了同心一眼。同心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过去扶住老夫人,“夫人别急,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老夫人一怔,“姑娘也在?”她一把攀住同心的手,想说什么,又闭紧了唇,“我们进屋去。”
同心扶着她进房。老夫人迈过门槛,侧耳听了听,只有长风吹过的呼啸。她摸索着关上门,又摸索着抓住同心,低声道,“好孩子,你跟我说实话,究竟出了什么事?带我来的那帮人是谁?咱们是不是遇上强盗了。”
同心微微皱眉,心里暗道岂止是遇上强盗,只怕你儿子就是。
她想说些宽慰的话,可自己都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心里砰砰乱跳,背上出了一层黏腻腻的冷汗。
老夫人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反安慰起她来,“你别害怕。他们要什么,我们全给就是。他们若要谋财害命……”她紧紧攥着同心的手,仿佛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似的,“你就跟着王扇快跑,千万别顾着我,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不亏了。”
同心眼圈一红,咬唇忍着泪意。她没想到和王扇出城会是这样的境遇,更没想到在绝境低谷中,还有这样一丝温情。这可能是老天爷对她最后一点怜悯了罢。
“李姑娘,”王扇推开门,站在外面并未进来,“我想烧些茶水,你来帮我一下。”
老夫人有满腹的话要说,此时听到儿子平静的声音,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了。同心松开她的手,低头走了出去。
王扇在她身后带上门,“母亲此番受了惊吓,让她静一静也好。”
同心走出两步站定,胸口微微起伏了两下,终是没问什么,只道,“水呢?”
王扇扫了她一眼,带着她往厨下走去。同心跟在他身后,视线中是青色袍摆,随着他的脚步上下翻动着,如同她此刻的心。
厨下早上果然架着一壶井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同心来到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并不会烧火。那厢王扇已搴衣蹲下,引燃了灶中的干柴。火光渐渐升腾,映亮了他的侧脸,跳跃的火苗愈发显出他的沉寂。
同心只觉那情景刺眼,她无法再看下去,转身去柜中翻出两个还算完好的碗,从缸里舀水冲了冲,放在桌上。
王扇也起身去找茶叶。
他们同处一室,却各司其职。长夜将尽,星潜月隐,这是一天中最漆黑寂静的时候。壶里终于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王扇边开茶叶罐子边道,“水开了,拿下来罢。”
同心垫了手巾过去提水。那壶没有盖子,水面一晃便冒出一团滚烫的蒸汽来,扑到她手上。同心哎呀了一声丢壶缩手,王扇闻声忙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拉过她的手看,白皙的手背被烫得发红,他低头吹了吹,“疼么?”
同心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刚开始一阵刺痛,他吹过便好了,可她心里却还是闷闷的疼,疼得她喉头发紧,眼圈发红,“都是爹生娘养的血肉,怎么不疼。”
王扇一顿,慢慢放下她的手,“你怎么了。”
同心只觉可笑,“家里着火了,你就不着急么?”
“急有何用。况且我们也不会再回去了,我已买下新宅子,比原来的更好。”
同心望着他,他仍是一贯的温和。饶是潜逃在外、身处陋室,也不改平静的语气。
她忽然丧失了继续追问的勇气。自己不过是一个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罪奴,连自身的命运都不能决断,生死都要依附于眼前的人,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她有的选么。
“你太累了,也太紧张了。”王扇将她拉到身前,见同心没有抗拒,便伸臂将她环入怀中,“今晚不走了,你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同心倦然闭目。他身上原是淡淡的檀香,方才沾染了些烟火气,此刻钻入她的肺腑,翻涌着,搅动着,嘲讽着。
她一时间有些想哭,却流不出泪来。
老夫人经不起折腾,清晨发起了高烧,口中胡乱念着,“春儿……我要喝水,春儿……穗子,把我的络子拿来……”
王扇皱眉在一旁瞧着,同心在冷井水里绞了手巾,不停地为她擦汗,担忧道,“实在烧得厉害,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罢。”
“已经耽搁了一晚,再不走只怕坏事。”
“请个大夫要多少工夫?况且最重要的是抓药,这时候不去买,路上荒无人烟的只怕更没的买了。”
王扇知道她说的有理,他也着实不能任母亲病着不管,沉吟片刻,“我去与他们商量一下。”
他出去商量,同心倒了碗水喂老夫人喝下,瞧她渐渐安静下来,似是睡去,不由放了些心,自己的烦恼又涌上心头,左思右想也没个出路。周府的路早就断了,她若从了周栖,一两年后被郁家发现真相,必死无疑。她咬死不从,周栖又满怀不甘作天作地,她左右为难,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可总也好过现下前路不明、朝不保夕。
她打断自己飘忽的思绪。王扇有一句话说的对,既出来了,就不能往回看。那些道士是什么人,王宅的火是谁放的,这些她无暇计较,甚至连伤心都无从细细体会,眼下保命要紧。
正胡思乱想,老夫人忽然惊醒,翻身起来扶着榻边,张口哇地就把早上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同心忙去给她抚胸顺气,找手巾将秽物擦了。老夫人吐完出了一身冷汗,倒在榻上直喘。同心急了,也不知王扇为何商量了这么久,得赶紧请个大夫。
她匆匆出来找人。她们在后面的道士卧房,前头是道观正厅,供着神像,王扇和几个道士昨夜就住在那里。
绕到前面,只见房门紧闭。她刚要敲门的手顿了顿,略一思忖,还是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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