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服侍的宫人吹熄了夜灯,踏着极轻的步子向屋外走去。
坐榻边,晦暗的烛火在寂静的屋内扑闪着,微弱的亮光映照在眼底,一如熠闪的明星。浸过厚毯的冷意顺着脊背侵入四肢,坚硬的触感让人浑身不舒服。
简昕掩了掩被角,万分嫌弃地将边上摆着的那双龙靴踹远。
“嘁。”
说他小气吧,他能把自己老婆送出去。
说他大度吧,居然让她一个女人睡地板。
许是听见了这一声饱含情绪的冷哼,床榻上传来一阵翻身的响动,男人的声音贴着床沿传入耳中,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睡前的慵懒:“皇后这是激动得睡不着?”
“……臣妾这是冷得睡不着。”
“是吗。”床榻上再次传来一阵响动,某人又转身翻了回去:“那朕要睡了,皇后安静些,莫要打搅朕。”
“……”
气得简昕当即咬牙翻身坐起:“皇上。”
“嗯?”
“让臣妾一介弱女子睡在地上,您不觉得这很过分吗?”
季柕扭过头,毫无愧疚地对上她饱含谴责的视线,回应道:“朕的教养不容许朕与一个有夫之妇同床共枕。”
简昕强扯出一抹礼貌的微笑:“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您就是这位有夫之妇的丈夫呢?”
“情投意合乃成眷侣,水到渠成自是夫妻,朕与皇后两个不沾,于情,朕非皇后之夫。”顿了顿:“倒是皇后与闻太医……”
简昕立马将他的话打住:“我都说了我和闻太医没有关系!”
季柕极少见到他这个皇后如此失态的模样,略感稀奇:“急了?”
“……没有。”
“没有就睡,朕明日有早朝。”
“可臣妾冷。”
“哦,朕不冷。”
“……”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简昕闭了闭眼,心中默念着,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的忿躁,翻身躺下,报复性地想弄出很大一声动静,结果一个用力过猛,肩胛骨狠狠磕到了地上,一阵麻痹带酸涩的痛感瞬间直击大脑,痛得她当场飙泪。
昏暗中,她捂住肩膀仰头看着天花板,眼中热泪翻涌,无声哀恸带愤慨:狗男人,我忍你一夜。
只是没想到她这单方面被压榨的同宿夜还有后续。
这晚,简昕也不知她是何时睡着的,只感觉后半夜半梦半醒间总有一股力量在不断推搡着她的腰窝,加之在梆硬的地板上横躺了一夜,酸痛的腰肢好似快要断了。
这酸爽的感觉难受得她不得不强撑着醒来。一睁眼,正正对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季柕劲瘦的肩膀上耷拉着松垮的寝衣,前襟未合,露出胸前一片肌肤。往下,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光滑而又起伏有致的腹部,洁白如玉,引得半梦不醒的简昕本能地多看了几眼。
“皇后,可清醒了?”
“……没有。”看一眼。
“皇后不如先起身收拾这床褥,朕可不想被旁人发现朕与皇后是分榻而眠。”
“……不要。”再看一眼。
季柕眯起眼,两手一挥,严丝合缝地拢上了寝衣,视线内的一片春光戛然而止。
见没了东西看,简昕又索然无味地躺了回去。
季柕的嘴角一僵,声线冷了下来:“皇后,已经寅时了。”
寅时,寅时是几点来着?哦,三点。
傻逼吧三点叫人起床。
“啧。”简昕不耐烦地回应着,敷衍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一股极大的怨气。
“朕要上朝了。”
“……”
“朕要更衣。”
“……”
“朕要……”
简昕忍无可忍:“你没妈么?找你妈去!”
季柕:“!”
两相无言,落针可闻,室内陡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简昕心满意足地闭眼睡了回去,而季柕那张脸此刻已然黑沉得像是能滴墨。
“简、昕。”咬牙切齿。
而回应他的只是一阵无言。
“呵。”气极反笑,季柕绷着下颔的肌肉,抬起脚对准了地上那人纤细的腰肢,暗暗屈膝发力。
十分钟后,简昕双手呈着龙袍一脸麻木地站在一旁,涌入的宫人点亮了满殿的宫灯,室内蓦然百灯如昼。
季柕长身玉立在镂金浮云长镜边,如瀑般柔顺的墨发被收入冠冕中,四帘珠旒垂落眉前,堪堪掩去了勾人心魄的双眸。镜面上倒映着在他身后的绰绰人影,帝王之姿酣畅尽显。
侍奉的小太监从简昕手中接过龙袍,展开,墨黑的极品布绸上刺绣着栩栩如生的金丝盘龙,袖口点缀着红编长绳,衣领盘绕着工艺繁杂的补子,只一件外袍便有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直到那抹高俊的身形踱步出门,渐渐离了视线,屋内众人依旧不敢妄动。
芙秀转头看向简昕,只见她仍木讷地盯着一处,四肢僵直,不由疑惑地轻推了推她的胳膊:“皇后娘娘?”
“……”
“您还好吗?”
简昕颤巍巍地伸手攀上芙秀靠过来的手臂:“本,本宫的腰,动不了了。”
“!”
*
去往朝殿的路上,赵正德亦步亦趋地跟在季柕身后,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抬头观望,只感觉往日男人那生人勿进的气质现下又凌冽了几分,不由地缩紧了脖子。
昨日的夜食破例摆了两道皇上爱吃的点心,未批完的奏折也送去给丞相了,屋里摆了十又五个水盆,吸灰效果当是极好的,怎得今日能气成这副模样?
莫不是,皇后干了些什么?
正思索着,只见面前那道身影倏然顿了顿。
赵正德忙走上前,笑脸询问:“皇上,可是有何吩咐?”
季柕梆着声音道:“去给皇后传话。”
“既然这么想念朕的母后,那便现在就去永寿宫请安,正好太后如今吃斋念佛,皇后也可顺便为前线守兵抄送百张拜福请。”
这拜福请一份也有三百字,赵正德听着也有些于心不忍:“百张会不会……”
季柕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也想抄?”
“百张,对,就是百张,奴才这就去转告娘娘。”吓得他连礼都没行到位,慌不迭转身往回跑。
彼时芙秀刚扶着简昕坐下,还未等到来上班的太医,倒是先等到了折而复返的赵正德。
“娘娘,奴才来替皇上传个话。”
简昕沉默着听完,掏了掏耳朵,转头向芙秀确认:“多少张?”
芙秀:“一百张。”
赵正德笑眯着眼补充:“正反面。”
简昕同样笑着脸,咬牙道:“我读过书的,什么宣纸还能写正反面?”
“回娘娘的话,是开物处的长令新研究出来的纸张,据说不渗水不渗墨,造价低,工时少,很是方便呢。”赵正德感叹:“还配了一支形式新颖的笔,墨笔一体,虽细犹晰,昨日皇上见了也是赞不绝口。”
顿了顿,继续道:“娘娘,皇上说如今边境虽定,但仍有不可预之暗机,一切准备皆需尽早,娘娘不如现下便去永寿宫吧。”
她能说不吗?不能。
因为那头话音刚落,她就已经被边上的芙秀火急火燎地拉起来往门口拖了。
?
你在急什么?!
赵正德赶忙追上来:“等等,皇后娘娘您这身去见太后不合适的啊!”
我知道啊!你跟她说啊!!
“这有何不妥?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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