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娘!”
“祖母!祖母!”
“小姑姑和小舅舅回来了!”
阮承睦的奶音又尖又细,恨不得要把左邻右舍都引出来。阮清殊和江不辞对视一眼,小姑姑、小舅舅……他们的身份是尴尬了些。
殷如兰和江窈正在伙房里下面条,听到阮承睦的叫喊,忙不迭跑出来,然后定在了原地。
阮清殊眼睛顿时红了:“阿娘,嫂嫂。”
殷如兰恨恨地瞪着她,然后决绝地转身走了。
“娘,阿娘,你等等我啊。阿娘,你去哪儿啊?”阮清殊在后面追了几步。
可殷如兰很“绝情”,回应她的只有“呯”得关门声。
中午饭,殷如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没怎么吃。
阮清殊自知理亏,在碗里盛了不少菜,想着给殷如兰端到屋子里去。
江不辞默默伸手:“让我去吧。”
阮清殊一怔,露出一个担忧的眼神。
江不辞低头笑笑:“总是要面对的,不是吗?”
阮清殊最后还是把碗递给了他。
*
殷如兰侧躺在小榻上,听到敲门声,头往里转了转,有些不想理会。
可那敲门声不停,殷如兰叹了口气:“进来。”
江不辞端着饭菜进来。
殷如兰一看见是他,立刻炸了:“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江不辞将托盘放到殷如兰面前:“伯母,先吃饭吧。”
殷如兰从榻上坐起来,看着他,内心有些纠结:“你……先放这里,把门关上,我有话跟你说。”
江不辞眼睛亮了亮,麻利地去关门。
殷如兰撇撇嘴:“你别高兴地太早,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同意你和清殊成亲!”
这句话如同一个炮仗,立刻把江不辞炸蔫了。
他咬着嘴唇,半天才道:“伯母,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与清殊……”
殷如兰打断他:“不辞,你别怪伯母说话难听,你与清殊不合适的。”
江不辞颓废地低着头,那种感受,跟小时候他听到别人唱嘲笑他的童谣差不多。
殷如兰看他这副样子,有些不忍,抿了抿唇,却没有动摇:“不辞,你叫我一声伯母,我与你娘……我不该如此绝情。可是,我是一个母亲,我实在是不能不为清殊想得多些。别的先不论,就……就说生计问题,你们两个才刚到江岭,以后成了婚,要靠什么生活呢?”
江不辞从怀里拿出一纸文书,恭敬递给殷如兰:“还请伯母过目。”
殷如兰蹙着眉头打开,脸色突然一变:“这……这是……”
“对,是朝廷下的文书,让我做机巧所掌事。”江不辞小心翼翼地看向殷如兰,“伯母,我现在是在为朝廷做事,虽俸禄不多,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清殊过上好日子。”
殷如兰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文书,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有本事的。”
可接下来,她又说道:“可我还是不会同意的。”
江不辞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到了晚饭时,殷如兰对阮清殊道:“马上就到元夕节了,那天你打扮漂亮点,娘带你去桥头的那家点心铺子。”
说完,她谁也没看,径直回屋了。
阮清殊有些懵,看向神情略显怪异的江窈:“嫂嫂,这元夕夜有花灯看我知道,可为什么要让我打扮漂亮点,去桥头的那家点心铺子啊?”
江窈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清殊,在咱们江岭这里,元夕夜母亲带着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到一个地方,是去相看的。桥头的那家点心铺子,就是相看的地点。”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阿娘这是要干什么啊?!”阮清殊站起来,“我要去找她问清楚!”
人们都站起来了,阮清武道:“我去看看。”同时他给了江窈一个眼神。
江窈会意,拉江不辞坐下:“别担心,听阿姐给你分析分析。”
那一边,阮清武紧赶慢赶终于是拉住了妹妹:“清殊,你等一等,听阿兄说。”
阮清殊停下脚步,找了个石凳一屁股坐下:“阿兄,你说阿娘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明明知道……”
阮清武笑了:“你还是不了解阿娘。”
阮清殊偏了偏头:“怎么说?”
阮清武道:“阿娘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又极好面子。要阿兄说,元夕夜,你就随阿娘到点心铺子相看。江小郎君是不是真心,一试便知。”
阮清殊还是蹙着眉头:“可我看阿娘的那个样子,就算江不辞真的来了,她也不一定会点头答应的。”
阮清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怎么变呆了,若是阿娘不是试探之意,到时候直接带你过去岂不少事,又何故把此事放到台面上来,让这么多人听着。这是在点谁,妹妹想想便也明白了。”
阮清殊恍然大悟,不禁咧了咧嘴,但很快,她又不太明白了:“阿娘何故如此麻烦?”
阮清武叹了口气:“她的宝贝疙瘩为了他,离家两年,你还不允许阿娘发发心中火气。”
阮清殊抿抿嘴,想明白了,展眉一笑:“阿娘是疼我的。”
*
转眼便到了元夕夜。
暮色漫过青瓦白墙时,江岭古街的檐角率先亮起了星星点点。
竹篾扎就的鲤鱼灯衔着红绸,顺着蜿蜒水巷游弋,烛火倒映在碧波间,碎成万点金鳞。
两岸酒旗上的“元夕”二字被风掀起,灯笼穗子扫过游人肩头,带起一阵糯米团子与桂花蜜的甜香。
最惹眼的当属云栖阁前的灯山,三十六座木架层层堆叠,缀满千盏青瓷灯。
匠人将《白蛇传》《牛郎织女》的故事绘在灯面,烛火一明一灭间,白娘子与许仙在西湖断桥上执伞而立,引得孩童踮脚张望。
阁前广场中央,舞龙队伍踩着鼓点腾跃,龙身缀满的小灯与天上圆月遥相呼应,金红绸缎扫过石板路,惊起满地银辉。
河埠头泊着几艘画舫,船舷挂满用薄冰雕成的莲花灯,冷冽的光与河面浮动的纸灯交织。
卖梅花糖糕的货郎摇着铜铃穿街过巷,担子上的走马灯转出嫦娥奔月的剪影;杂耍艺人踩着高跷抛接火流星,火星溅在围观姑娘的胭脂面上,惹来一阵娇嗔。
而在街角茶楼,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正讲到“众里寻他千百度”,窗外忽然炸开一朵银花,将满座茶客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阮清殊坐在点心铺子里,攥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特意换上新裁的藕荷色襦裙,裙裾绣着的并蒂莲沾着清晨的露水,腰间银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鼻子闻着桂花糖糕的甜香,她望着河面上漂浮的莲花灯,数到第三十二盏时,忽然攥紧了裙角。
殷如兰端坐在一旁,端起茶盅来饮了一口:“沉住气,女孩子家还是要矜持一些。”
阮清殊嘟了嘟嘴,又偏头数花灯去了。
更鼓沉沉,卖糖画的老翁收了摊子,连茶楼说书人的惊堂木都歇了声,阮清殊望着掌心被帕子揉出的褶皱,默默抿了抿嘴。
殷如兰冷笑一声:“一个懦夫,我看也不值得托付,早日看清他也是好事。”
“阿娘。”阮清殊轻轻叫了她一声,“江不辞一定会来,咱们再等等。”
“再等?再等天就快亮了。”殷如兰沉着脸色,“清殊你清醒清醒吧,这世间好郎君多的是,何必吊在这一棵树上,而且在娘看来,他可不是良人。”
“阿娘,江不辞他一定会来,因为我相信他,他不会再当一个懦夫了。可他迟迟不来……我怕……他是出事了。”
殷如兰撇撇嘴:“你惯会为他辩解,能出什么事儿,不过是……”
突然,外面一阵骚乱,有人大喊:“不好啦,走水啦!那边!走水啦!”
阮清殊的心猛得往下沉。
果然,出事了。
*
元夕夜的爆竹声突然被尖锐的惊叫刺破。
江不辞攥着给阮清殊买的兔子灯,望着百米外那座挂着百盏冰绡灯的楼阁——鎏金飞檐已被火舌吞噬,雕花木窗在热浪中扭曲成狰狞的面孔,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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