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辞平躺在阮家的床上,第一次感觉这个世界其实很小。
左边是呼呼大睡的阮秀才,右边是面无表情瞪着他的阮清武,外面是哗哗作响的大雨。
江不辞十分别扭,眼皮却越来越重,很快,他的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江不辞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长长的甬道,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他尝试往前走,忽然一阵阴风起,激得人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旁的石壁突然传来声响,像是有一群孩子拍着手唱着什么。声音越来越清晰,江不辞终于听清了,是那首童谣——
东街梁,西街长
病秧子江郎倚门旁
面似纸,发如霜
药碗碰得叮当响
日日咳,夜夜喘
棺材板子晃三晃
不干活,不种粮
阎罗王的座上郎
老鸹叫,纸钱扬
哪天抬进乱坟岗
过了一会儿,童谣突然变了。江不辞沉下目光,手慢慢攥紧。
黑眼睛,黑眼睛
不如有个金眼睛
江家小儿忒“福气”
天生有那黄金命
将来遇上贫或灾
换金豆豆和银锭
金眼睛,金眼睛
不如有个黑眼睛
黑眼睛圆又亮
金眼睛邪念生
江家小儿是妖魔
偷鸡偷鸭害人命
……
江家小儿是妖魔
偷鸡偷鸭害人命
“很生气吧?”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江不辞抬眼,看向甬道的尽头,惊讶的表情一时收不起来。
他大步向前,声音发颤:“你……你是这个世界的江不辞?!”
那人摆摆手:“不,我是另一个世界的江不辞。我知道,你也是江不辞,是那个误入歧途的江不辞。”
江不辞顿住脚步,呆呆看向不远处的“自己”:“你为什么要我听这个?”
“你讨厌这个世界吗,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江不辞没有回答。
那人又问:“那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江不辞咬咬嘴唇。
那人笑道:“我就是你,所以不必你说,我也知道。”
“你不喜欢这个世界,因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在经历周围人的冷落、嘲笑、嫌弃……你恨不得要毁掉这个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有阮清殊,她是唯一一个给予你温暖的人。因为有阮清殊,你才希望自己能站得很高,能配上她,能有机会站到她身边。”
“可是,只有这个世界是好的,阮清殊才会好。只要阮清殊好,站不站到她身边,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对不对?”
那人拍拍他的肩:“在我的那个世界,你不是奸贼,也没有被砍头,是清殊、阿娘、阿姐……许许多多的人在救我。所以,如果流言与恶意把你钉成异类的标本,那就做一个异类,一个生而不同的人。”
“生而不同的人?”江不辞疑惑。
“一个双瞳金黄,好学勤奋,会做机巧,待人友善的……好人……”
“好人……好人?……好人!”
江不辞猛然惊醒,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终于回过神来。
阮秀才还在一旁呼呼大睡,而另一旁的阮清武不见了。
江不辞缓缓下床,走出去,便在檐下看到了呲牙咧嘴的阮清武。
他的脚一到阴雨天气就疼得厉害,一直疼到大腿处,根本无法入眠。
他的表情扭曲在一起,却一声没吭,坐在地上慢慢喘息。
“姐……阮兄,你这是怎么了?”江不辞急急跑过来。
“没……没事。”阮清武咬着牙,“劳驾,扶我起来。”
江不辞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还是请一个郎中过来看看吧,你的表情很痛苦。”
阮清武摆摆手:“不必,老毛病了,坐一会儿就会好的。”
江不辞扶他坐到椅子上,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阮兄,隔壁住的,可是江不辞的家人?”
阮清武怔住,有些不可思议:“你认识江不辞?”
“听说过他的一些事。”
阮清武叹了口气:“哎,其实我觉得,那江家兄弟还是很不错的,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他被砍头后,江母与江窈娘子便回祖籍江岭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江不辞一愣,低头笑了一下:“还是连累她们了,我真是个怪物。”
“什么?”阮清武蹙眉看着他。
“没什么。”江不辞淡淡一笑。
第二日,阮清殊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敲响了房门。
“江辞,江辞,你醒了么?”
刚刚阮秀才说,那江家小子还在呼呼大睡呢,这个懒小子。阮清殊没办法,只能端着饭菜来叫他。
里面半天没有动静,阮清殊疑惑,将饭菜放到一边:“江辞,江辞,你醒了吗,江辞,我进来了?”
阮清殊表情苦恼,爹爹去了私塾,阿兄去了地里,阿娘来叫他好像更不合适。
她纠结了一下,轻轻推开了门:“江辞,江……”
里面并没有人,桌案上放着一只十分简陋的木鸟。阮清殊瞪大了眼睛,冲过去拿起木鸟来,熟悉的样子,熟悉的纹路……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不知。”
“看,是你送给我的木鸟。”
……
“江不辞,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不辞,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
阮清殊紧紧握着木鸟,泣不成声。
他……他还活着吗?
*
元夕夜,火如龙,
哭喊声声震夜空。
金瞳闪,英雄冲,
江郎无畏入火丛。
左揽娃,右抱童,
笑颜似阳暖寒冬。
都说仙人下凡中,
原是不辞立奇功!
……
江不辞慢慢睁开眼,就见自己旁边围了好多孩童,见他醒了,孩子们喊叫更大声:“醒了,醒了,我就说他是神仙吧,你们看,他真的是神仙。”
江不辞移了移眼,终于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双眼红肿的阮清殊,她站起来,声音哑哑的:“江不辞,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她招呼孩子们跟她一起:“你先好好休养,我带他们先出去。你才刚醒,我去准备一碗小米粥怎么样?”
江不辞目送他们出去,耳边终于清静下来。他盯着床幔上的吊穗,依旧觉得好不真实。
那个梦……到底,哪个世界才是梦?
门被轻轻敲响,江不辞以为是阮清殊,轻轻说了声“阿殊”,殷如兰慢慢推开了门。
她手里端着一个药碗,面无表情,甚至看上去有些严肃。
“伯母。”江不辞打算坐起来,可身上的烧伤还没有愈合,牵动伤处,他默默吸了一口凉气。
“躺着吧,别乱动了。”殷如兰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在椅子上坐下,“元夕夜,江家大郎江辞,因为那几个孩子背的童谣,怀恨在心,便故意把他们引去了挂灯的阁楼。他将灯烛点燃,想把那些孩子全部烧死,是你勇敢地冲了进去,救了那群孩子,也让江家大郎认罪伏诛。”
说完这些,殷如兰站起来,看了案台一眼,淡淡道:“喝药吧,这样能更快好起来。”
江不辞慢慢坐起来,看着殷如兰走出去。
放药碗的案台离床很近,江不辞咬着牙,伸手够到了药碗。
药汤黑黢黢的,满屋子都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江不辞捏着鼻子,打算一口灌下去。他突然皱了皱眉,顿住,看向案台。
底下,真的压着一张纸,不是自己眼花了。
他将那张纸拿过来,翻开,顿时瞪大了眼睛。
定……定亲文书?!
*
卯时三刻,木窗漏进的晨光裹着露水。
阮清殊坐在梳妆台边,对着一面大铜镜,身后是红着眼睛的殷如兰拿着木栉,帮她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铜盆里浮着几片新鲜桂花,水面倒影里,粗布裁的红嫁衣虽无金线绣纹,却被殷如兰连夜缝上的五色丝线衬得喜气洋洋。
梳好头发后,殷如兰偷偷抹了抹眼泪,笑道:“来,转过来让阿娘看看。”
阮清殊摸摸自己的嘴唇:“阿娘,你好像忘记给我上口脂了。”
殷如兰一顿,笑了:“还真是,不过我们清殊天生丽质,唇不涂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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