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字路口下了车,我向南方走。经过两条胡同,拐进第三条胡同。倒数第二家,便是我家。想起那次带男友回来,半夜十点多下得飞机,拼车直达进村,下车后也是走同样的路线。然后黑漆漆的,道路看起来很破败。我迟疑着向前走,在第二条胡同时就带着他拐了进去。越走越觉得陌生,直走到胡同尽头,我终于察觉我认错了路。我把自己家的路都忘了。
这回我可不会认错,直奔家门。
到了大门口,忽觉奇怪,好像哪里不对。未等细思,进了院子便去开家门。
门一开,屋里有响动。有人边走出来边问:“谁呀?”是陌生的声音。等见到来人,果然是陌生的面孔。
我一愣,想说你是谁,我爸妈呢。来人却先开口问:“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呀,你找谁?”
我说:“我是赵满家的孩子。”
她问:“噢,那你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她家?我内心一动,想到我家搬来前,这里住的人家姓周。于是我问:“您是姓周吗?”
她说:“我老公姓周。”
我终于明白了进院子里时不对的感觉从何而来。是大门和栅栏,都是银白色的。我记得我家搬来后就将它们刷成了黑色,还是我亲手刷的。十几年后掉漆掉得斑斑驳驳,大门杖子也全都锈蚀了,冲重新装修时全都换新了。
时间好像倒退了。
我冲出门外,回到胡同上。往远方一望,看到前面一个人,白色汗衫,戴着草帽,肩扛一把锄头,背对我越走越远。
那是……我爷。
是我见我爷的最后一面,那次不知为什么他来我家,待了下就走了。我目送他到门外,他就是这样越走越远的。
后来我上了大学,很久不回家。某天晚上忽然收到我爸的电话,告诉我爷死了。
我回到家,跟妈去我爷家。
那时我爷停灵在屋内,躺在一个板子上,东西朝向。身上盖着布,看不到面目。
那是我第一次经历亲属死亡,也是我离死人最近的一次。
我朝着前方身影追去,他走得不快,可是我越追他越远,终于转弯消失不见。
等我到了胡同口,四处张望,哪里还有任何身影。
我跟我爷不怎么亲,小时候来往很少,所以感情不深。每次去他家,也只是问候一声,便无话可讲。
如今再见他身影,说不上什么感觉,有一点怕,又有一点伤感。
如今,胡思乱想也没用,我想回家,可是我的家在哪呢。
我小时候搬过很多次家,从村西住到村北,村北住到村东,村中间,村街里,最后是村最南。
再往南还有一条胡同,里面只有两三户人家。
再南就是立交桥,然后便进山了。
立交桥下是高速公路,公路只路过我们村,不进村。但我拼车去机场的话,会从高速公路上车。因是违停,每次司机都提前打好招呼,叫做好准备,停下时立刻催促快点上车。
我记得立交桥还是在我小学时候建造的。那时候校里有个女同学,家里在更偏远的村子,要过高速公路,往大山里走,走上十几公里才能到。她小小年纪便自己骑自行车上下学。
那一天便是她放学骑车回家,却出了交通事故。
我们几个好事的孩子听说死人了,都跑去那边看热闹。
立交桥没修好,还不能横穿公路,但不影响我们爬上去站到高处观望。
我们没有看到尸体,只看到停着的大货车,还有些地上的血迹。
那似乎是童年第一次看见死亡,只觉得她很可怜。
我想找到自己的家,当然不用往南走。我向北,到十字路口左拐。走上二十米右拐,再走二十米,来到姑姥家前院。
这里是妈妈小时候的家。她和大姨各自结婚后,爷奶也都不在了,这里当然成为了别人的家。
后来机缘巧合,我家经历几次搬家,搬到了这里。
住了一两年后,村里有钱人看上了这块地,花高价要买下。爸妈同意了,我们一家便搬去了村南。而这里则被有钱人盖了一栋二层小楼。
我们东北穷村,所有房子都是一层。斜面的房顶,红砖白瓦。要到我长大后,去了南方,才知道南方人更多住的都是三四层小楼。
总之小时候那个盖在我家旧址的二层小楼,对于我来说还是很新鲜的,也很高级。
如今再看,哪有什么二层楼的影子?
只有一座前砖后泥的平房,我进了院子,拉开门,里面住着老舅一家。
我再次离开,继续往北。
去四姑家,我家也曾在她家住过。这个四姑和我老舅一样,都不是亲姑亲舅。我爷只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我妈妈家也是只有她和我大姨两姐妹,没有兄弟。
四姑家是座土房子,她家住在东屋,我家曾在她家西屋借住过半年。
她有一个儿子,和我同岁,生日比我小,所以管我叫姐。
我到了她家,家长都不在。
弟弟问,“姐你怎么来了?”
一直觉得他家阴盛阳衰,四姑上面还有三个姐姐。
弟弟的亲属中也有很多姐姐,我只是他姐姐中的其中之一。
他大概从小常和各种姐姐相处,没什么男子气概,加之面皮白净,眼带卧蚕,按理说该是个痞帅的小白脸。
可惜他性格特别讨人嫌。总是赖唧唧的。有长辈说,有的人天生招人喜欢,好像就长着痒痒肉。有人则天生招人烦。这位不幸的弟弟就是讨人嫌的那款。
因此我也不搭理他,继续往东。
东边是二娘家,她家盖了新房子后,旧土房被我家借住过。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屋里烧着炭盆,我妈坐板凳上洗衣服,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难受得很。
后来我妈发现我情况不对,叫来我爸,我爸背着我就往医院去。
我趴在他的背上,四周虽冰天雪地,却并不寒冷。
我是在脚踩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中醒来的。
那时我爸刚走了两条街,到医院还有半程。
我说肚子痛,我爸放我下来,我就地拉了好大一坨屎。
拉完整个人就好了。事后才明白,我应该是一氧化碳中毒了。
二娘家也没有我的爸妈。
我继续向北,来到最北方那个家。
那里荒草萋萋,杳无人烟。
我走进胡同最里,来到大河边。
过了河,向西走,那边只有三户人家。
住最上游的是梁家,他家孩子比我大一岁,小时候我们一直在一起玩。可是我搬家后,我们就再也不联系了。
住最下方的是孙家,孙家女人是个瘸子,经常撅着屁股去街里一个小车里坐着,专门给人修鞋。
而中间那家,就是我的最后一站。
我有记忆一来,第一个家。
如果这里都没有我爸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小心翼翼走进院子,院子里安安静静。
屋门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
我朝门走去,越走越踉跄,竟摔在了地上。
我想喊妈,嘴里发出的,却是咿呀之声。
我惊诧万分,想要说话,舌头却不管用。
想要起身,四肢却软弱无力。
世界也模糊起来,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
我心中开始恐慌,无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我更加紧迫地喊着妈,好像非常笃定我妈就在房里。
耳中终于听到动静,有人飞速从屋里走出来,到我面前蹲下,将我抱在怀里。
是妈妈。
妈妈摸着我的头,又轻拍我的背,嘴里说着“不哭不哭”“宝宝不怕”“妈妈在呢”。
我恍然发觉,我竟变成了婴儿。
妈抱着我进了屋,屋子被她收拾得很干净,地面、家具都飘散着洗衣粉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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