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见寒,今年雪来的早,城外不说,日日早间都能见着霜。
下旬时,连城里头都飘了一场小雪。
清早,康和把铺子门口铺垫得多整齐的积雪给扫开,哈出的气都变作了白雾。
一条街上来开门的商户都缩头缩脑的,那门,那扫帚,好似用冷冰做的,碰着冻手得很呐。
不说这些物什,就是猪肉摸着也僵手,把两箩筐的猪肉或挂或摊开,陈三芳一双手都没了知觉。
范景在家里头实在待不住,早间也冒着冷寒跟着来了城里。
天不见大亮就赶着车子上城,一路过来那风冷得跟刀子似的刮脸,本不想教范景遭这罪,便说让他在家里头。
范景倒也听,先前也是在家里待了两日。
可谁知这人没有康和看着,在家里头劈柴,打水,喂猪,一刻也不给闲着。
范爹又不敢多说他,俩丫头的话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还是康和下晌回家去,珍儿偷摸到他跟前告状才晓得。
康和将人结实的说了一顿,范景这才没干这些活儿来吓唬人了。
谁晓得人答应了不做这些,隔日里头提着长弓又跑去了山脚下射鸟和野鸽子,进城去的村民出门前瞧见了他,上城里时便说与了康和听,吓得康和丢了肉刀赶紧驾着车子回去。
一厢折腾,康和干脆还是让人跟着一块儿进城里做生意算了,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在瞧不见的地方好。
范景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衣,领子上还缀了一圈皮**,裹得厚实。
他常年在山上待着,山里气温低,冬月里头在村里都不如何觉着冷,衣得单薄,嫌穿得臃肿了行动不便。
今年有了孩子,倒是显见的比往年要怕冷些,孩子月份大了,劈柴担水这些事都不教做,动弹的也不如以前多,身子动得少,就容易冷。
重新来了城里头,康和也不教他劳作,怕铺开摊子将他给磕了碰了,这些事都不教做。
为着这些事也起过不痛快,两人还吵吵了两回,康和拿他无法,便由他去干些。
只范景见着自个儿做点儿下力气的事,康和得打十二分精神在他身上,年底上猪肉摊的生意忙,他又还要出去看着杀猪,更添劳累,索性也就听他的不去做那些动力气的事儿了。
范景进后屋去给炉子生了火,与两人烧了热水。
又从炭篓子里取了几块儿黑炭出来,放在炭火盆儿里点燃,
教它烧些时候燃透如此便不易再起黑烟端去屋里头手僵了都能烤一烤。
猪肉摊子铺开康和跟陈三芳进屋来洗了个热水手天微微见亮菜市肉市那般早市便热闹起来了。
街市得要稍稍晚一会儿才见热闹。
康和忙完去街口的摊子上端了三碗热腾腾的羊杂汤过来吃整好撞见贺小秋也背着卤味来了铺子上。
康和便端了一碗与他吃又给了陈三芳一碗他跟范景一同吃一碗。
“今朝落雪过来可是冻坏了。”
贺小秋没客气的捧着羊杂汤吃了一大口热汤吃下去打里凉到外的身子可算是回缓了些过来。
陈三芳帮着把卤味取出来放在了摊子上。
原先一回准备个五六只卤水鹅入了冬来只弄个两三只了。
卤肉也备得不多一则是冬月里猪肉不愁卖二来也经得住放三是卤味生意已是大不如天气暖和时了。
长街上天色见亮慢慢多了出门采买的人。
个把时辰间一条街就热闹起来了猪肉摊子上的客来得多密让切肉剁骨的格外多冬日都爱煲汤弄些热烫的吃城里头的人家爱买了猪骨炖萝卜。
范景还是与人割肉康和打他身旁操练刀工陈三芳便在门口去吆喝张罗客人。
卤味摊子上生意萧条不少
如今他是再不惧人了张罗起生意来虽不比康和跟陈三芳那般会说但也是个讨喜的动作麻利很能干。
再来常跟着会招呼的一块儿久了自也能学着些功夫在身上。
康和也乐得他来照看卤味摊子一来是多个人手二来两家本就是合做生意各都有人看着能更踏实放心些。
一个早市过去猪肉卖得没剩什麽了凉卤却没卖多少连以前畅销的卤水鹅都还只卖出一只。
贺小秋看着账夏月里头一月里能挣上二十几贯的毛利除却成本一家都还能分个上十贯。
天冷下来上月里只分了五贯按着这势头冬月更冷只怕能有三四贯都好。
看着生意跟着天一样冷下来要说一点儿不灰心也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原先贺爹出门走卖时冬月也这般。
康和自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午间几人在屋里头围着炭盆儿吃家里头带来的饭菜时他便说了说卤肉摊子的事情。
“冬月里头冷大伙儿不爱吃冷凉
的便跟夏月里头不爱吃滚烫的一般。
咱家的蒻头豆腐也看时节那夏月里人不爱买回去烧炖不比冬月好卖不说还久放不得有时没放好半日就酸臭了只能丢。”
康和道:“时令这事没法子去改也更农户靠天吃饭一个理儿。咱做不得改时令的事也只有把卖的吃食变通变通。”
“故此夏月里把蒻头豆腐多费些功夫弄做是蒻头粉丝能与那萝卜莴苣拌做凉菜来吃倒得好销些。”
陈三芳点头她见贺小秋今儿兴头都不如往时了夹了一筷子自香炒的肉脍到他碗里去:“甭灰心熬过去也便好了生意没有一帆风顺的。”
贺小秋点点头:“谢谢婶子俺晓得了。”
康和觉着熬是一回事可也不能光熬着毕竟冷寒月还是占一年里半数的时间。
生意是一块儿做的法子自也一块儿想他也不能因着冬月里自家的猪肉生意好了就不管卤摊的生意了。
“我今儿早间去买羊肉汤见着那小摊儿上生意还多好人都排起了长龙想买一碗热汤来暖身子。”
康和道:“可细尝着那羊汤做得滋味也并不见多好我想生意红火无非是占了一个暖和的功劳。”
“咱卤味摊子上的肉食冷冰冰的寻常这节气上不爱买独是那般请客宴客买些回去做个冷碟儿放在桌子上图好瞧才买些生意怎有不萧条的。”
“要依我的意思不然也试试卖热的。”
贺小秋闻言道:“你的意思是弄热卤?”
“我就是这般想的。左右冷卤也是热锅里出来放凉了拿来的干脆弄个炉子边卤边卖人来买
“这热卤的滋味定是和冷卤不同可人就想吃口热的冷卤滋味再好不合时节口味那也得打折扣。热卤就算是味道欠些和时那也招客。”
陈三芳道:“俺觉这主意不差。”
贺小秋想了想说道:“干熬着也不是个事儿试一试总比甚么都不干光着急得强。俺家去跟爹娘商量商量。”
陈三芳道:“对咧同家里人商量着来一家子嘛什麽都有商有量的才好。”
没过两日范家铺子门口便架起了一口深桶铁锅。
炉子里的火一升锅头的卤水滚涨起来盖子盖着都能嗅着一股香气。
贺家的老卤水用了好些年了仔细存着那浓香
气能将肥厚的鹅肉猪脸都给卤得耙香卤汁更不肖说有多香。
揭开锅盖子勺子微微一搅香气飘出老远。
“恁是弄了甚如何这样香呐?”
早间正在铺摊子贺小秋也是头回在外头弄热卤仔细的伺候着锅卤范景也围着帮忙。
这头还没弄好打街上过路的嗅着卤汁飘出的香气忍不得走上前来问。
陈三芳一张好嘴:“是咱铺子里头的卤肉香原先卖凉的这寒冬腊月的怕教人吃了肚儿冷弄热香的来卖也教人吃个暖和。”
说着就端了个叠儿来扎了块儿指头大小的肉教前来问嘴的娘子尝:“试试这口味将才打卤锅里捞出来切的。”
那身形胖胖的娘子捻着牙签子尝了尝味道只觉耙软油香卤过的肉又不觉腻味暖和和的当真是好吃。
这家里的凉卤她也买来吃过卤水鹅卖得多贵夏月里也紧着腰包买吃了几回冬里头吃着冷凉这才戒下口来。
“咋样?味道不差罢。”
这妇人起了主意采买旁的肉食吃便道:“是香只俺觉着还是夏月里凉的好吃。”
陈三芳听此也没恼人只道:“俺们头回弄热卤卖备得肉不多你要爱俺这处给你留着一会儿你上菜市里采买了回来与你过卤水弄滚烫了拿回家去吃口热乎的。
说着
胖妇人教陈三芳说得多贴心不买人这处的东西也不觉负担便同她言:“俺就晓你好只在你家买猪肉吃。”
说了会儿人挎着篮子才往主街那头去。
贺小秋一只眼睛忙活着这头一只眼儿忍不得往外头瞅。
见着陈三芳与人唠了半晌又拿了热卤肉去给人试吃也没见人肯花钱买。
他心里头多少有些没信心到底以前都是在家里头专管灶上的都是他爹在外头买卖如今自到了外头来总隔外关切些。
“婶子怎了可是人嫌味道不好?”
“她哪里是嫌味道不好呐尝吃的时候就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嚼来吃了估摸是兜里头没预备下那样多铜子自又不好言这才说更欢喜夏月里头的凉卤咧。”
陈三芳拍拍贺小秋的背:“不肖忧心瞧还多早早市都没到就有
人闻着香气儿来问了,等人多热闹起来,如何会有不来买的。”
贺小秋听了陈三芳的话,心里踏实了些。
康和弄着猪肉,也道:“要是不好卖,新买锅炉的钱算我一个人的。”
贺小秋笑了一声:“这怎好意思。”
倒不教贺小秋多担心,坊间人攒动起来时,嗅着卤汁的香气都凑着来了。
还不肖人在街上吆喝拉客,那独一的香气儿就是拉人的手段。
见得是凉卤变热卤,一时又教人爱了起来。
为了一口热乎,都先给定下,上早市里头去逛买齐全了,回时整好拿了猪肉和热卤家去。
“可是能晌午起了锅与俺送到家去,今日家里头做席面儿请了客,买得早了至午间还得凉。”
贺小秋听得一郎君教送至家,一时有些犯难。
康和前来,道:“相公交待个地址时辰,那时间上铺子里的人得空就亲自与你送来,要忙着走不开身,唤个跑闲与相公送到宅子上可成?”
“成事。”
那郎君见能这般,便要下了一整只四斤多重的卤水鹅,外又要了六斤猪骨,两只猪肘子,一只肥兔儿,一只家鸡和鸭子。
鲜肉人一股脑儿的就拿了去,独余下卤水鹅弄热的。
贺小秋见着来客多,怕弄混手给人错卖了去,将秤好重的鹅单给放在了一只盆子里盖好。
一通忙碌下来,过去早市,猪肉消得差不多了,卤味也破天荒的清了摊子。
大伙儿不禁都欢喜,虽因着是头回卖热卤并没有备下太多肉,可卖干净了足可见生意是好的。
陈三芳说了一早市的话,一张嘴巴干得很,范景与他端了一碗热汤,她在外头闲吃着,就瞅见清早来问热卤的那个胖娘子。
人探头探脑的过来道:“俺姐姐今朝要来家里头吃饭,桌子上得添个菜,俺先前吃那热卤到底新鲜,也教她吃回卤水鹅。”
陈三芳一拍大腿:“哎哟,你没早一步来,肉备下得不多,给卖完了咧。余下点儿都是人交待好了,到了时辰,过卤锅里热了就给人送去的。”
那胖娘子啊了一声。
“难为你还记着来俺们这处买热卤添盘子,只不巧。明儿你早些过来,俺定与你选好的。”
说罢,陈三芳捡了块儿没甚么肉的扇子骨包了放在胖娘子的篮子里头:“今朝添个汤头吃。”
胖娘子应承了明朝定过来买热卤吃,只现下想吃
不得吃心里头反是更馋得慌。
先前人要与她留就不该说不要的话惹得是去菜市买菜的路上都惦记着那味道人不留果真就给卖没了。
卤肉摊儿弄了热锅一连好些日子生意都不差自也就把生意这样干着。
腊月里一日来买猪肉和热卤的人多攒了好些客。
范家铺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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