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窦一仓回了范家。
见他回来,范爹和陈氏问他:“你家里头爹娘身子可还好?”
窦一仓答他们的话:“都好着咧,进得也香。”
珍儿跟巧儿这当将才把大福给哄睡了,出门来见着刚回来的窦一仓,珍儿说了一嘴,灶屋上有米汤吃。
巧儿却道:“正是回来得好,一会儿与俺打两桶水起来,要与大福洗尿布咧。”
窦一仓应下声儿来,低眼暗暗瞅了瞅转回了屋的珍儿,背影多婀娜。
范爹跟陈氏念着他才回,当日下午里也都没唤他做甚么事。
夜里,窦一仓躺在堆杂物的外屋木板拼做的床上,不由得想着家去时他老娘同他说得话。
“这二小姐正是妙龄,又还没说定得人家,我的儿,你恁般招姑娘哥儿欢喜,如何不去挣个前程来。”
窦母道:“范家是厚道人家,咱家要是与他们家结做了亲家,他们能冷眼瞧着自家姑娘嫁了人吃苦,能不帮扶着俺们?”
窦一仓说他老娘:“人既晓咱家里穷,凭甚要瞧得起把姑娘嫁俺们家来?前些时候来了媒人,那家里头田地不多,媒人都教陈娘子给赶了出去。”
“俺们家要厚着面皮去提亲,只怕俺也要教一顿打。”
窦母道:“你个老实小子,要恁般直接去提亲,人家自是不得许。”
“俺们村里在城头有铺子的薛家,人家里头也颇有些家资咧,他家三哥儿生得水灵,如何还备了厚厚的嫁妆给嫁到了穷家冯家去。
原是那冯家小子成婚前就勾得了薛三哥儿,俩人婚前就办了婚后事,薛三哥儿肚里有了冯家的种,谈起婚嫁来矮了冯家一头,不单嫁妆备得比寻常婚嫁都厚,还得求着冯家咧。”
窦一仓说了两嘴他老娘,言他做不来这样的事。
这厢回到范家,见着范家人待他多和善,受她老娘一说,心头不由得香,若跟范家做亲家,那可当真是好姻亲。
再说那二小姐,不单生得多美貌,性子也好,寡言心善。
今朝回来见他劳累,还喊他吃汤,秉性全不似嘴尖的三小姐恁般。
细细想来,平素里吃饭,总也是二小姐添了饭舀了菜端与他吃的。
平时范家吃饭,窦一仓不与他们一桌子吃,范家人在堂屋里吃饭,窦一仓便单添了饭菜在灶屋吃。
有时二小姐还会问他够不够吃,与他再添饭菜。
不单吃饭上,
素日里做活儿二小姐也不如何使唤他三小姐只巴不得把事情都推给他来干要是给她洗衣裳合适怕是也早张口喊他干了。
二小姐却不同许多事都是她自个儿做便是喂鸡喂鸭扫屎弄尿能差遣他的她也都愿意自行动手。
窦一仓想二小姐作何独就待他这样好?
说不得她对自个儿有那心思咧!若不是这般她如何会关切自个儿吃不吃得饱如何会舍不得使唤他?
原先从未往这头上想这番越想越觉是这么个事。
窦一仓心头欢喜兴奋了半夜没睡着脑子里已是认定了珍儿对他有意不过事性子害羞只要他主动些事情说不得就成了。
这日家里头没甚么人康和跟范景去了城里头忙活生意的事下晌两口子要去村子上杀猪陈三芳便也跟着去了城里要帮着照看一眼铺子。
独是范爹跟俩丫头在家里外还有个小崽儿大福。
外头太阳晒哄哄的范爹上午下了地在屋里头午睡打鼾的声音扯得雷响。
巧儿说是家里的纸墨用完了要去大房那边寻范鑫拿点儿人也出了门独是余下珍儿抱着大福在屋里哄耍小家伙没一会儿就乏了也睡了去。
窦一仓见珍儿把大福抱去屋里睡下自没睡收拾了几件衣裳出来想趁着天气好洗了晒上。
本是靠在屋檐下头假装打盹儿的窦一仓一骨碌爬了起来他赶忙殷勤的在水井里提了两桶水上来与珍儿倒进了盆里。
“俺来便是。”
珍儿见着窦一仓没有去午歇反还帮她打水连揽过水桶来自要忙活。
她想着人上晌才下了力气活儿这午间不眯一会儿下晌又去地里如何吃得消。
人再是健壮
珍儿便劝窦一仓:“这些事俺是做贯了的窦兄弟去打个盹儿下午地里的活儿还多着。”
窦一仓听珍儿这般说他低了声调情一般道:“姐姐如何待俺这样好。”
珍儿听着窦一仓唤自己姐姐面上臊得一红心想这人好没道理年纪比自己大如何还唤起她姐姐来了。
她闭着口状似没听着这人说话一般。
窦一仓见珍儿不搭他的腔想她还是羞赧他从身上取出了一朵海棠样式的绢花儿来拿与珍儿。
“姐
姐生得这样好看,俺瞧着红艳艳的海棠花儿便忍不得想着姐姐。”
珍儿听得恁放浪的话,一张脸臊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道:“你可切勿再说恁些话来。”
“姐姐你莫羞,家里头没人。”
窦一仓说着,竟就想把绢花儿给别到珍儿发髻上去。
珍儿心头吓坏了,连衣裳也不洗了,连道:“大福当是醒了,俺去瞧瞧。”
说罢,匆忙站起身来,就要逃去屋子里。
窦一仓见状,还想追。
这当儿上巧儿恰是打外头进来,她轻咳了一声。
听见巧儿的声音,窦一仓这才没继续跟去。
巧儿大步走进院儿里头,他瞅了窦一仓一眼,见着他手里捏着的海棠绢花儿,道:
“窦兄弟如何还有这样小女儿家的东西?不知是哪位姐姐送与你的,上午做了恁久的活儿,午间不歇息也要拿着这绢花儿想人。”
窦一仓赶忙藏了藏手里的绢花,道:“三小姐家来了。”
“这哪里是谁送俺的,俺哪有那般好运气得姑娘送物,只是在县里头见着好瞧,卖绢花儿的婆子做人情给的。”
巧儿道:“原是人白送的,不怪这绢花儿瞧着料子孬,颜色也染得不好,真是俗气咧。窦兄弟往后要是瞧见喜欢的姑娘,可千万甭送这般绢花儿,当心教人瞧了嫌。”
说罢,又言:“早晓窦兄弟今午不歇,俺便唤你去大鑫哥哥那处与俺拿纸墨了。”
窦一仓教巧儿一通说,却还反驳不得,只笑脸道:“三小姐要有甚,唤俺便是,就是在午歇也去与你把事弄好。”
巧儿没再理会他,拿着纸墨回了屋去。
进屋,她见着自个儿那姐姐一张脸还绯红,将纸墨重重的放进了柜里。
“俺便教你甭待那长工太好,一个来俺们家里拿了钱做事的,在城里那就叫奴仆。偏俺们家里好说话,与他好吃好喝,这朝是好了,他还惦记起主家小姐来了!”
巧儿将才在外头,打窦一仓喊珍儿姐姐她就听着了,她刻意给躲在暗处偷瞧着,看这长工要作甚。
不想恁个不老实的,竟是想勾搭她姐姐!
珍儿见巧儿晓得了将才的事,更觉难为情,她小声道:“巧儿,你别恁般说。”
“都这般了,你还为着他说话!”
巧儿细秀的眉头一紧,连坐过去拉住珍儿的手,道:“姐姐你老实与俺说,莫不是你心头也有他?”
珍儿眸子倏然睁大,慌乱道:“没有的事!
巧儿这才松了口气:“姐姐要是眼盲瞧中了他,那可得把爹娘大哥哥跟哥夫给气**去。
先前家里来媒人与你说得最差的人家都比窦家强,娘都还把媒人给撅了出去,家里一心都想与你寻个好过日子的人家,若晓得你看中了个比那还不如的,自要往火坑里头跳,如何了得。
珍儿低垂着眉眼,轻轻点了点头:“俺都晓得。
巧儿道:“这事等娘跟哥夫家来了,定要说与他们听。
珍儿心中羞臊:“还是别说了罢。俺往后避着他就是了。
“不教他吃了痛他还敢咧,有恁心思,他总能寻着空子钻。
巧儿道:“你要不好意思张口,只当不晓得这回事,就当俺自个儿瞧见了去说与他们听的。
下晌,康和跟范景还有陈三芳从城里头家来,人回了,范爹跟窦一仓还是下地,趁着这时间,巧儿便将今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了三人听。
陈三芳听得窦一仓要勾珍儿,气得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吃了雄心了!素日里头多老实的模样,竟是还敢打勾俺家姑娘的心思,俺瞧他是忘了上家里头来做甚的了!
范景听罢,不多言便要直接上地里头去拿人。
康和赶紧将范景给拉住。
晓得了这事情,康和心中也生气。
他气不是因觉着窦一仓家穷,还生出爱慕家好人户姑娘的心,穷小子也是人,是人就爱好,这点没错。
可错在他不当用这样的方式。
若真欢喜珍儿,如何趁着家里人少时刻意去骚情人姑娘家,分明便用心不纯。
倘是真的心头爱,怎会不顾忌姑娘的意愿,又还弄些偷偷摸摸的事来,好似生怕人晓得了一般。
“三郎,这事纵不得!
陈三芳难得一回没有依康和,她道:“就当教大景去把人提回来,好生教训一通才是。
康和道:“捉贼捉赃,咱没事发时把他拿着,时下要是窦小子不认,咱反还输了理。
“珍儿性子内敛,如何好意思与人辩这样的事情,再一则,那小子要在外头胡乱嚷嚷,说咱家冤枉苛待他,害了自家名声,也害珍儿的名声。这年纪上,最是出不得岔子的时候。
陈三芳一想,确也觉是这么个理,正待着相看好人家的时候,要名声坏了,如何还说得了好人户。
范
景眉头紧锁:“那就这样任他逍遥?”
康和道:“眼下还真只有任他这般,只当咱不晓得这事情,还得如往常一样待他。”
“他既起了心思,定不会一回就收手,下回再去骚情珍儿,一并就把人给捉住!”
范景听此,吐了口气,心头虽恼,却也暂时只能依康和说的来。
倒是教康和想的不差,窦一仓一回没得手,心中并没断下念头。
他见范家人如常一般,想是不晓得那事,正是说明了珍儿没向家里谈,她不说,不整好印证了他的猜测麽。
殊不知一家子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四月下旬,家里陆续拉了些食材家来,五月十九一日要做席,给大福置办百日宴。
一家子都想好生热闹一场,为此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
一日上,又教窦一仓得了机会。
巧儿跟着陈三芳要去城里采买,范爹躲一日空闲,去了王木匠家里吃酒耍,独是珍儿在家中。
窦一仓本是在地里头做活儿,见人都出了门,便借着家去拿锄头,又给溜了回去。
珍儿见了他家来,自躲着要抱大福去大房那边。
窦一仓将人给拦着:“姐姐这些日里都不如何与俺说话了,今儿难得空闲,如何不与俺畅快说几句,也好教俺心头得个念想。”
说罢,又言天气见热,同珍儿讨要一张她亲绣的鸳鸯手帕。
“俺定贴身放在心口上,不教东西丢了去,也不教旁人得瞧一眼。夜里头就放在枕头下睡,得上一夜好梦,梦里也都是姐姐。”
珍儿教这人一腔话吓得够呛,她已不再是羞臊脸红了,而是小脸儿刷得变白,窦一仓却全然还沉浸在自个的一厢之中,全然不见收敛,又道:
“姐姐,俺知你嫌白日里头家中说话不便,若你肯,俺们打外头去说。今儿夜半子时,俺在外头的旧草垛儿前等你,那处没人,俺早瞧看好了。”
“好生是不要面皮的货,你要勾谁夜半三更在外头去与你相会!”
窦一仓说得正是忘情,连外头的动静半分也没留意到,陈三芳哗得推开了院门,斥骂着走进了来。
纵是陈三芳一把年纪了,听得窦一仓这些不要面皮的话来,都嫌臊人得很,她破口大骂:
“癞**想吃天鹅肉,哄着清清白白的姑娘夜间与你厮混,心头险恶的歪种。亏你耐性装了几月的老实,要不是今朝俺误了东西回来拿,
只还真教你哄骗了去!”
窦一仓教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瞧见着陈三芳与巧儿去而复返心咯噔跳得快蹿出了心口。
珍儿见陈三芳和妹妹瞬觉得见了救命之人一般捂着面庞哭着连忙逃到了两人身后去她且还不知这是家里下的套刻意要捉窦一仓的。
窦一仓慌道:“陈娘子俺就是与二小姐说两句话没旁的意思。”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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