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家宴,沈明枳刚行至东直门,就见秦王正与步枝修闲谈,双手把臂,手指还捻着枚岫玉扇坠,面上笑得高兴。他见沈明枳,似是恭候已久,转过身收了半藏在袖中的那一把折扇,客气一礼。
沈明枳觉得他气色不错,简要换过礼节后,便任由他支开旁人与自己并行。
“何卓远死了。”
闻言,秦王那双被琐事拖累得丧失神采的风流桃花眼里骤然漾出光芒,他低声笑道:“是啊,咱们的小妹妹动作真是快啊。”
去岁就听闻抚远侯上表册封世子,据说是身体不行了,但诏书被压在礼部,风头过了也不见抚远侯各处打点,催也不催,想来他们也不算急。今年开春,何家都出了一个新科进士,龙颜大悦,可何卓远也不趁热打铁将诏书讨到手,却在赐婚旨意颁下来的四月初一命呜呼。
何卓远本来身体就不好,油尽灯枯终至于病死也是情理之中,寻常人怀疑不到柔柔弱弱的小公主长英头上的。
秦王又笑道:“你信不信,如果这件婚事没有作罢,何施南也逃不过。”
沈明枳挑眉。
长英今年十八了,如果婚事不取消,那就得等何施南出孝,赵王他们如何会愿意将长英折在何家这个烂摊子上?婚是绝对会退的,而长英必然要找人出气,赵王现在风头无量,俨然就是将来的太子,连宣国都狗仗人势出来厮混,长英的胆子只会更大,不是何施南凶多吉少就是柳曦既插翅难飞。
可沈明枳觉得,秦王居然有把握婚事不退?
秦王意味深长地笑罢,朝不知何时疾步赶来的郇寰微一颔首。
“你家驸马爷来了。”
沈明枳回身,就见郇寰换了一身常服,佛头青的缎子染得极其漂亮,缠了银的暗绣花纹在光下闪烁,佩环齐全、发冠奢华。衣裳颜色虽然不扎眼,但沈明枳少见他这样精心装扮自己,多留意了点,也不得不承认郇寰的风韵仍存,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划过眼神。
秦王也少见这个年纪的郇寰居然学着那些年轻公子打扮得像只孔雀,不禁朝故作迟钝、不解风情的沈明枳挤眉弄眼,又见沈明枳更像是瞎了般浑然不见,便笑着甩手夺路先走了。
沈明枳看懂了秦王眼中的兴味,扬眉瞥见郇寰正一脸期待地凝视着自己,心里不禁叹气。她刻意掩饰了惊艳的目光,轻咳一声,“快走吧,不然要迟了。”
秦王的确有把握,当他从袖中抽出一柄折扇递给精神恹恹的圣上时,长英的婚事就再无转圜余地。
那玉扇坠下的绯色流苏自圣上苍老如树皮般的手指间垂下,似得见无形流逝的青春岁月。圣上打起了精神,展开扇子不禁笑出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秦王禀道:“此扇乃何施南亲手所题,特转交儿臣,托儿臣送给长英妹妹。”
座下一众人的脸色变了变。
邕国见圣上笑得高兴,便朝长英笑赞道:“何公子真是一往情深啊。”
长荣也开了腔:“那便是天赐良缘了。”
“天赐良缘!”圣上收了扇子,把玩了扇骨片刻,让庞大总管亲自递给脸色阴翳的长英,指着赵王、赵王妃笑道:“还是上等檀木,瞧见了?此等深情,日后必不会亏待了长英,可以放心了。”
长英本名沈明檀,何施南竟用檀木做骨公然示爱。
这下沈明枳算是明白了,秦王不设计旁人,偏偏选中了何施南,原来是这何施南原本就对长英怀着恋慕。吴王死后,西南氏族就是过街老鼠,何家虽然封了侯,但要够一够将来的太子胞妹、新帝登基后的长公主,还是够呛。
现在,虽然被人坑了却顺水推舟有了婚约,何施南怎肯轻易松手。
沈明枳看向长英,衣裳是娇嫩的蘸水桃花,瓷白的脸蛋上染着的也是桃花般的轻红,是害羞的小美人模样不错,可是抬眼看过来时,刹那露出了怨毒。
她直觉,此次要替秦王老九背锅了。
果然,长英约她东风亭相见。
郇寰连忙按住了沈明枳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自打赵王垂问东宫,沈明枳就逼着郇寰放弃那些与赵王派划清界限的举动。她是要赵王死,赵王是绝对不能赢,可如若把郇寰搭了进去,所得绝非所愿。
沈明枳笑着摇头,便覆上他的手背:“你不能去,放心,不会出事的。”
“郇海山没来?”长英坐在美人椅上,荡着脚上的擂珠绣鞋,白胰似的手臂靠在漆红椅背上,犹如凝了一段羊脂。她懒散地靠在那里,眼波流转尽是媚态,已然是经历了巫山云雨的美艳少妇,不再还是个状似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了。
沈明枳径直坐在了石桌前,粗略一扫她叠云似的发鬓间,除了一只蝶穿牡丹的步摇,乌黑一片再无他物,腕子上挂着一只品相极好的水玉,腰间配了时下最流行的硬边假花大荷包,也无其他锐物。
至于那荷包。
沈明枳见过郇八娘有两个类似的,只是看着大,其实里面一点点,放不了什么东西,只能塞下豆蔻年华的少女一只手不盈握大小的香囊。
长英笑了:“后遗症啊?呵,你放心,我不是长宁那种傻子。”
沈明枳抬眼,见她收了膀子起身,与自己对坐。
她端起石桌上的金杯,抿了一口其中琼浆,勾唇笑说:“再说,有后遗症的人不该是长宁吗?”
一瞬。
两瞬。
三瞬。
“你是故意刺激她的。”
听沈明枳语带凉意,长英画得精致的眉毛飞起,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执杯矮了身子,伏在桌面上轻轻吹气:“她求我的。”
随即,她直起身欢快地笑了起来,发间步摇下的玉珠穗子随即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她既受了兄嫂这么多年的溺爱,怎么能只想着一人快活而不愿付出?我是她妹妹,自然要帮她赎罪啊。”
沈明枳睨起了眼。
长英将金杯放下,歪过头赏起了亭外烟波,“是啊,她既然活得这么痛苦,一心求死,我怎忍心看她痛不欲生?”
说着,她转过脸来,粉白的一张俊俏脸蛋上,有若圣手绝笔描出的嘴唇缀着露珠般莹润的酒滴,微微翕张,如梦中神女那般蛊惑人心时一样,吐出最让人陶醉的芬芳:“她从小就讨厌你,讨厌长乐,如果她能拉着你和长乐一起去死,岂不快哉?”
她娇笑两声继续道:“长乐去和亲,必然活不长久,你烂透了名声,也没什么指望,多好啊,她可以彻底放心了。”
沈明枳冷冷不语。
长英也不想听她说话,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她外强中干,从小到大干过多少坏事,居然连去死的勇气都没有,最后反而被你算计了,可笑,可笑啊!活该她活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害的?”
这句问是笃定的口气。
长英知道沈明枳说的是长宁的儿子,她也不装,双目炯炯地直视沈明枳:“物竞天择,蠢人怎配活着?”
背脊一凉,沈明枳整个人都冰冻起来,片刻,她掀了掀唇角:“你也不算聪明啊。”
长英极其不喜欢有人质疑她的聪慧,她掩饰得极好,但她才多大,修为有限,且她正得意着呢,轻轻咬牙的细微动作变化都被无限放大。
“是啊,我若不算聪明,那她们就是蠢透了,活该去死啊,而你——”她抬起水葱似的食指,指向沈明枳的面门:“自作聪明。”
沈明枳挑眉,微扬脸睨向她,静待后文。
“你以为自己换靴的手法很高明吗?”
一息。
两息。
三息。
沈明枳沉下脸,头一次用正视眼前这个笑得猖狂的女子。长英也很敏锐,觉察出这样的正视里暗示出的旗鼓相当的意味,不不不,自己戳中了她的心坎,自己棋高一着、一击即中,她终于意识到了可怕,她终于开始认真迎敌了。
“你的暗卫穿上与宣国护卫一模一样的靴子,日夜监视她,为的就是后来绑架一事,结果被那个男人发现了——”长英欢快地掩唇笑道:“郇海山从尸体上找到了鞋印,交给窦晴柔时我就在场。”
“护卫究竟有没有和那个人动手,一问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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