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是在温楚娘娘身边待久了的人。
不过瞬息,叶源卿勾画精致的双眼抬起、眨也不眨地看向张祭酒时,神情端着的便全然是和洽的自得了。
看不出半分忿忿难平的模样。
可她心内却慌乱着、祈求祭酒考察些容易些的字段。
她昨夜在淑妃宫里侍候了太久,回偏殿是背了些。
但那已经将到掌灯时分了,再熬下去,面色该萎黄了。她不想灰头土脸地没精神,平日里钗黛一应都是华美精巧的,叫别人压了风头,她不甘心。
祭酒捻手翻着书页,眉毛浓黑地结在一起。似有思虑,良久未语。
叶源卿觉出不好,指节不自觉地紧攥成拳,染了蔻色花汁的长长指甲陷进了掌心,留下了清晰的印痕。
疼痛感加剧,仍阻挡不住心里七上八下、振鼓般地惊怕。
“篇目《氓》。”张祭酒终于定好,他手里持着竹节戒尺,声音严肃。
叶源卿的心重重地沉了下,情绪几近跌入谷底。这篇不长,她只略看过几遍。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叶源卿循着记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顺,话在嘴边,却说不完全:“….即…”
顺不下去,头昏沉地厉害。她努力遏止着想要揉额角的冲动,今天梳了双环髻,鬓角还留了一点散发。
揉了,便乱了。
四处俱静,深秋气温骤凉,恼人的鸣蝉也隐匿了起来。
叶源卿低着头,明明看不到同窗,却觉得周围皆是冷嘲的眼,在笑她的不走运。
她贯常地、眼里絮起了一点泪水,像是风中摇曳着的柳条,柔弱无力。
似是想争辩又不能,憋着一股气,上不上下不下,坠疼得厉害。
“想想讲说的释义。”张祭酒深重的声音又响起,音调却已然拔高了。吊梢眼睁瞪着,眼睛审视的意味很浓,熟悉他的学子都知道,张祭酒已到发怒边缘了。
一会儿要是胡须根根颤栗着,别管公子贵胄,他个个不留情面。
秦驰坐在下首,怔怔地瞧着叶源卿眼底沁出的水痕,那点消瘦的小脸还赶不上他握弓撑开的巴掌大。
他心生不愉,这书究怪老头怎就丝毫不怜香惜玉?
“先生,我来背。”头脑一热,他起身站了起来。也没存着多尊敬的意思,大剌剌地虚作了个揖后,便粗声开口:“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背得口干舌燥地,之乎者也,弄得心烦。他也不爱背这些文绉绉的字词,秦驰所幸撂开了袖,直言道:“先生,我不想背了。”
都到这了。
索性也一同说了,他随口抱怨道:“近来教习也太艰重了,没个止头儿。”
“春闱是临近了,先生心里急,这我明白。可您不知道,雍里三成生员的门路。”
“不是人人都...”
秦驰拇指捏起,比了个手势。
那吊梢眼睁得很大,目露精光、纨绔毕现。
“秦驰!信口雌黄,如何使得?”张祭酒受不了天花乱坠的狂妄之语,已忍到了极致。
他一指镂空花梨木的门,怒声咆哮道: “滚出去,别碍老夫的眼。”
秦驰余光瞥到张祭酒的脸色,黑沉如热火烧过的铁锅底,还有更暗的趋势。
也不是多有体面的事,他消烟熄鼓、嘴唇掀动构不成字句,梗着脖子不甘愿地、应声出去:“是。”
走出门前,秦驰拢着眉眼,悄悄地给叶源卿递了个眼色。
叶源卿被晾了许久、正怨烦着,全当瞧不见。
气氛隐隐变得幽微起来。
同窗人人自危、如坐针毡,顶着祭酒滔天的震怒、只盼着快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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