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媖被孙荣背着送上轿子,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着原路折返,往镇上走去。
轿子里的空间狭窄,前半段路程又是乡下土路,坑洼不平,颠得她胃里翻滚,险些吐出酸水来。
正难受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两片薄荷叶来。
是先前上轿时沈清衍偷偷塞进她手里的。
当时她还不明白他为何要悄悄塞两片薄荷叶给她,此刻却明白了这东西的妙用。
傅媖塞了一片含在口里,味道辛凉,很快就将那股恶心感压下去不少。
傅媖悄悄用脚踩住轿帘边缘,果然露出一丝空隙。
眼前盖着红头纱,她怕自己戴着头冠回头不好戴回去,因此没摘。
头纱也不是半点儿不透光的,因此她能够隐隐约约地看见沈清衍挺拔的背影。
先前她只能从范三娘的转述里窥见他的一点性格,拼凑起来大约就是为人正直、细心、做事妥帖。
就好比先前连同八祥一道送来的那些女子必然会用到的脂粉和妆奁,再好比方才偷偷塞给他的这两片薄荷叶。
这些微小的细节让她对这个人生出一点好奇,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如此细致,如此事事周全。
她依稀记得,媖娘记忆里的沈清衍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读书刻苦,天资聪慧,总是被她爹挂在嘴边夸着。但更多的,因为她那时还太小,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如今大都已记不清了。
范娘子说他如今身子不好,可不好到什么程度她却不知道,也没有细问。
但今日他既然还能来接亲,就应当还不至于病入膏肓。
所以他是因为生病么,心思才如此细腻?
傅媖一路上漫无边际地想了很多,直到她觉得自己在轿子里坐了许久,腰都开始酸了的时候,轿夫才停住了步子,将轿子稳稳地放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轿帘突然被人掀开,眼前豁然亮起来,一双玉石般莹润修长的手递到她面前。
傅媖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些紧张,忍不住攥了攥衣角,手心里渐渐渗出汗来。
外头喜婆已经开始催促:“新娘子快下轿啊,愣着干啥,要赶不上吉时啦!”
傅媖咬了咬唇,还是迟迟没有动作。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突然生出的畏怯从何而来,大抵人面对未知时总是要格外怯懦些。
恰在这时,她听见极轻极缓的一声低叹。
然后是沈清衍转头对喜婆说:“婆婆莫催,无需着急。”
说完,那道身影忽然俯下来,牵过她的手,将她牢牢拢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又低声安抚说:“莫怕,按我说的做就好。”
傅媖愣愣地点头,心里的惶然淡去一些,反而开始不着边际地想,他的手好似比她的还要凉上那么一点。
傅媖由沈清衍牵着下轿,一路走到沈家大门前,跨过火盆,进了院子,喜婆怀里抱着米斗跟着一路撒下谷豆,口中还不忘高声说着吉祥话。
身后热闹喧天,可耳边从始至终都有人用不疾不徐的嗓音低声提醒她。
“迈步,是台阶”,“有门槛,脚抬高些”,“躬身,拜”……
一处不落,无比清晰地落进她耳朵里。
直至拜过了堂,被他牵着坐到了喜床上。
身侧灯影绰绰,昏黄的光勾勒出许多个在她眼前晃动的人影,可坐在她身侧的沈清衍却始终散发着让她难以忽略的存在感。
喜婆拿了彩果,上前撒帐,一边撒一边笑眯眯地念叨着:“一撒栗子二撒枣,三撒娃娃满堂跑……”
傅媖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可忽然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不轻不重地砸下来,落到她腿上,她伸手去捡,被喜婆瞧见,那人眼尖嘴快口齿伶俐道:“可好,新娘子拾了个枣子,这叫喜从天降,早生贵子!”
她顿时觉得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个红枣,是个烫手山芋,腾地一下丢开手去。
撒完帐子,喜婆拿来剪刀,绞下他俩各自的一缕头发,三两下就挽出个同心结的模样,然后好好收进了一个绣着喜鹊登梅样子的大红香囊里,眉开眼笑地说:“合髻礼成,新郎新娘,挽发同心,白首不离”。
说完她又拿过来两只用红绳系在一处的酒瓢,递到傅媖和沈清衍手里,说:“新娘新郎饮合卺酒。合卺交杯,永以为好”。
一开始傅媖以为这酒会辛辣呛人,可等喝进嘴里,她才发现酒瓢里盛的竟然是米酒,味道清甜绵柔,混着淡淡的米香,她甚至没忍住轻轻咂了一下味道。
行完合卺礼,喜婆说了句“大吉大利”后,终于带着身后那堆看热闹的人一齐离开。
傅媖暗暗松了口气,这些琐碎的婚仪可算是结束了。
沈家先前给她送了顶凤冠来,此刻正戴在她脑袋上。
时人成婚,庶人女子亦可凤冠霞帔,傅媖见到时只是惊叹了一下这顶凤冠和她身上这件缎红罗裙的美丽,却全然没想到这东西等她真的戴上之后会有多折磨人。
这凤冠珠翠琳琅,华美异常,可却将她的头发都箍在头顶,而她初次戴并不习惯,只觉得脑袋被箍得又紧又重,十分难受。
原本喜婆出去后沈清衍就该接着将她头上的头纱取下来的,可傅媖等了一会儿,沈清衍还是迟迟没有动作。
脖颈酸涩,头脑昏沉。
傅媖开始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跟他说一声,好将这头冠卸了,解救她可怜的脖子跟脑袋。
这么想着,还没问,她就已忍不住难耐地动了动。
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沈清衍回过神来:“觉得难受?对不住,是我疏忽了。”
他说话时声音轻又缓,调子淡然平稳,不疾不徐,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傅媖摇摇头,很给面子地说:“还好。”
她正说着,忽然朦朦胧胧地瞧见一双手伸到她身前,牵起红纱一角慢慢地撩上去,又越过她头顶将其取了下来。
眼前的事物骤然清晰起来。
傅媖下意识抬头,猝然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眼前的人面如冠玉,鼻高唇薄,长眉深敛,那双眼眸色极深,好似平缓无波的暗河,淡然沉静,像极了话本里那些儒雅俊美的书生。
可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他脸色较常人白上许多,唇色也淡得几乎透明,此刻俯身看她,墨发垂落,竟隐约透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傅媖定定看了一瞬,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盯着他瞧并不礼貌,连忙低下头去,也因此错过了沈清衍打量她时的目光。
当初挑选这顶凤冠时,沈清衍并不知晓她的样貌,只是根据范娘子的转述挑中了它。
范娘子说,她初看时只叫人觉得相貌清丽,眉眼柔和,该是个性子柔顺又温婉的小娘子,可实则身上却一股勃然的生气。
于是他便觉得应当是适合她的。
如今看来,他料想的不错。
盛妆之下,她粉面生雪,眉眼盈盈。
平心而论,确实好看。
沈清衍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
两个人各自撇开脸,端坐在喜床上,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傅媖从窗隙里瞧见天色已是昏黑一片,外头时不时传来喧哗之声,想来是已经开宴了。
抿了抿唇,终究是她先打破了这份安静:“你不需要去外头招待宾客么?”
沈清衍摇摇头:“不必。我身子不好,饮不得酒,外头宾客也不多,先前便已请了几个邻居家的叔伯帮忙应付。”
傅媖“哦”了声,又没了话。
正当她忍不住开始目光飘忽,去打量屋内的陈设时,沈清衍忽然道:“这头冠戴着想来并不舒服,我替你取下来吧。”
这话正合她心意,傅媖连忙点了点头,侧转过身去。
她看不见,但是却能感受到他的长指在她发间穿梭,拿掉一个个用来固定的珠簪发钗,最后取下彩冠。
傅媖猜想他的动作该是很轻柔的,从头到尾都不曾扯痛她。
整个过程足足用了近一盏茶的时间,直到傅媖几乎要维持不住这样一个动作时,才听他说:“好了,已都取下来了。”
傅媖正暗暗想他可当真是极有耐心,却发觉他一边说着,那双手又捧着她的发从上到下捋顺开来,而后轻轻搭在她背上。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已不自觉浮现出那双极为白皙修长的手将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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