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什么表情,看着很冷酷。校服外套敞着,单手抄口袋,迎着风走向话筒。他没拿稿,伫立麦前,声音润朗。
从小小收音器扩散出去,全方位扫射所有女生的芳心。
他说知道大家站累了,长话短说。“本来不想自我介绍,反正你们也认得我。算了,走个流程。
“大家好,我是高一竞赛班的梁司聿,是本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应该大部分同学都认得我。不认识也没关系,今天后,你会记得我。
就在注册那天,我兄弟问我是不是又要代表发言,他说每年都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没意思。大家倒背如流,耳朵生茧。所以我不打算用审核稿,随便说两句。
今天是高中生涯的第一天,不知道大家什么心情,我很期待,因为今年分数线很高,意味着能进来的都不是弱者,更意味着,我的对手有可能就藏在你们当中。希望高中三年,可以有趣些......”
他随意发挥,苗锦郁没听完,思绪早已随着那阵风,不知去向何处。即便再跑神,她的视线定在他的身上,并无挪动。
她再听进去,是收尾:“我相信大家的前途一片光明,所以我将祝福放到别处,祝你们的青春三年活得肆意精彩,该拼搏拼搏,该享乐享乐,别将自己困在课桌前,没必要。
总而言之,多感受,享受当下,多一些快乐。说完了,就这样。”
他转身往台侧走。
寂静两秒后,腾空响起掌声。苗锦郁的目光追随他,鼓着掌,耳侧传来别人的话:“好狂啊!”
“人家有那个实力。”
“你考第一你也行。”
那天中午,整个食堂都是有关他的讨论声,苗锦郁端着餐盘默默坐在角落,那些话题,精准落进她的耳里。
她坐的位置是最外围一排,背对众人,不易被人发现。所以才会轻而易举听到除他外的话题。
“李梦渔房子看得怎么样了,赶紧搬出来吧,只要从寝室出来你就成炮仗,一点就燃。”
其他人不清楚,向身旁人追问缘由,苗锦郁听得出李梦渔的声音,“太小,人多,难闻,谁在垃圾堆睡能心情好啊?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儿。”
“怎么会难闻,不该是清新自然的尘土味吗,毕竟你们宿舍有大山的女儿,哈哈哈。”
“怎么又成大山女儿了,李梦渔不是叫她臭咸菜吗?”
李梦渔戏谑:“你知道为什么叫臭咸菜吗?因为她给我们带的咸菜真的臭!罐子好油,把我的爱马仕丝巾沾了油,洗不下来了!”李梦渔向另一人问:“那咸菜也是够寒酸,是吧,露露。”
“是挺寒碜的,我都丢了,你没丢?”
露露、
她以为是室友里温柔,最友善,可以发展成朋友的露露……
原来…是假象。
苗锦郁的前九年学校生涯里,不是没遇到恶意。只是她敬而远之,没有深刻伤害。这种用善意做糖衣,包裹的夹心是恶意,像有口浓痰卡嗓,行动先于脑子做出下咽动作,思绪慢半拍,只剩恶心。
苗锦郁忙收了餐盘朝回收站去。
对新生活的憧憬,被突如其来的凉水浇熄,苗锦郁难以措辞形容的感受。
原来所谓光鲜亮丽,指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高楼林宇,包容万象,万象指的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小小姑娘刚从大山走向平原,她以为一望无际的辽阔,不仅是风景,也有心胸,因为爸爸说,大城市的人受过良好教育,素养更高。
她顿悟了,为什么老师说,小地方有小地方的优势,淳朴和简单,善良和恶意中间有明暗交界线。
高中第一课,她得知,良好教育和真挚情感不能划等号。这一课,多少让人记忆深刻,很是钝痛。
那天,让她印象深刻的不止这一件事。
下午首节英语课,英语老师是外国人,巧克力肤色让她的眼睛望直了,太稀奇了,她忍不住一看再看,直到她意识到持续打量人的目光是不礼貌的,这才挪开视线。
她们县城的英语老师,走过最远的地方是省会城市。而这位国际老师,用洋口音普通话介绍自己,用脚步丈量蓝色星球,再内化,成为她的专属标签。
巧克力老师叫coco,她以自己的见解和学识,告诉大家为什么要学英语。
——Englishisatoolforustoseetheworld.
不仅如此,coco分享她的座右铭——asinglesparkcanstartaprairie.
她问有没有人能翻译,苗锦郁咬着笔杆,看着眼前齐刷刷举起的手,自信,利落,大家在抢答。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吗?
coco看了唯一没举手的她一眼,自行解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苗锦郁在英语书扉页记下这句话,跟着coco的教学思路。目光认真又诚挚,coco与她对视,邀请她起来朗读短文。
苗锦郁咽口水,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扭头投向她时,她又没出息地红了耳朵。coco鼓励她:“comeon,youcanmakeit.”
她几番挣扎,想起中考英语,自己也是差一点满分,她不差的、
苗锦郁站起来,轻声念了起来。才一句,她就听到微不可察的短促笑声,还有那双双再次回头一探究竟的目光。
刚凝聚的底气,突然像散开的云,让她瞬间下坠。慌心神,乱节奏,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知道读的什么。只是那声促笑,像单曲循环。
那堂课里,coco极强的互动性,让她知道原来除她外的所有人都出过国,一口流利纯正腔调,有各类和外国人打交道的经验。
而她,见到的第一个外国人,是coco。新奇和热乎,才持续几分钟,就被冷雨夜的冰冷海水淹没。
她埋着头,保持同个姿势直到放学,直到所有人都走了。
他们班没几个住校生,教室只剩她。苗锦郁轻轻叹口气,脸贴着课本,看着窗外。
天边晚霞渲染,是橘色金光,楼下绿化花境里藏着残余几只蝉,用微弱蝉鸣声呼唤同伴。九月,蝉落,它应该很难找到同类。
她想爷爷了,这个点,爷爷应该在大门口的小板凳上坐着,摇着蒲扇。或者周五下午在门口摘豆角,削土豆,只为她周末回家能吃上爷爷做的铜锅洋芋饭。
苗锦郁的眼泪簌簌,落在英语书扉页上,洇湿了她刚记的谚语。苗锦郁想回家,想爷爷,泪水是懊悔的藤条,一点点编织成竹箩筐,将她罩住。
她的手穿过封面,立起来,可以暂时挡住她,不让对面那栋楼的同学窥探到任何。空无一人的教室,她不敢放声,咬着唇,只有颤动的肩膀和时不时的啜泣声泄露她的脆弱。
这时,广播传来窸窣声,一首不知名的歌响起,足足四分钟,音乐渐弱,再是男声和女声交织,介绍自己和栏目。苗锦郁的情绪随着音乐尾声减弱,她仍旧趴着一动不动,但注意力在广播上。静静地听着。
【欢迎大家在周一下午收听我们的广播,栏目叫声声向晚,我是主播梁司聿。】
他的语气比早上更正经,更认真,单是嗓音,就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直到播报完今日校园新闻,开始念听众投稿,他的嗓音才像早晨的新生代表形象,冷酷中多几分不羁和慵懒。可再怎么冷酷,也是少年。音色向上扬,带着点鼻音,声线是偏细。
有听众投稿,说异地读高中,不适应,想家,想得饭吃不下,书读不进去,只想坐飞机回家。家人骂他没出息,这点事就哭哭啼啼,听众让主播给意见。
少年音停顿思考,朗爽的安抚,堪比一味猛药。
他说:“游子对故乡只识春秋,不知冬夏,即便远在他乡,对故土和家人的思恋是牵引我们向前的力量。我们要珍惜这种不适应和难过,是纯粹的原始情绪。因为以后还有千千万万次离家,而人越长大,情绪情感会越淡漠越复杂。”
他以自身为例,说第一次去英国名校夏令营时,他与其他国家的小孩相比,只有他因新环境的不适应而畏手畏脚,其他同学跟着老师的思绪畅游浩瀚知识,他却在和环境较劲,和自己拉扯。
他说,既然不适应环境,就让环境适应自己。
他说,不要苛责自己,多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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