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所见之处皆铺陈着白雪,藏春裹着浅黄色镶毛斗篷,在原地踏出了许多脚印。
黑漆大门被推开,门洞的里缓缓走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哥哥。”
戚风堂闻声抬眼,看着那抹浅黄飞奔过来,他张开双臂,将藏春接了个满怀,下颌贴紧了她绒绒的鬓角。
藏春感觉到他格外硌人的肩胛骨和微微刺痒的胡茬。
戚风堂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抬手摸了摸下巴,声音有些哑:“二妹妹还是离我远些罢,这牢里待久了,身上都腌入味儿了。”
藏春却将他抱得更紧,故意道:“哥哥,我大老远从汴京赶回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你怎么反倒像不高兴见我?”
“怎会不高兴,”戚风堂轻轻拍着她的背,“只是让你这般奔波劳累,我这做兄长的…实在是过意不去。”
牢狱中分不清白天黑夜,他想了很多,尤其对他娘当真是很失望。
他一想起素娟挺着胸脯,伸手要解他腰带的事,就觉得一股羞耻油然而生,就好像他不是一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匹随时可以被拉去配种的马。
这话实在难以启齿,他只能自己憋下郁气。
兄妹俩并肩走在回戚宅的积雪长巷。
走了一段,藏春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轻轻扯了扯戚风堂的袖子,“哥哥,等等我嘛,我好累。”
戚风堂停下脚步,转头温和一笑,在她面前蹲下身:“上来。”
藏春也没客气,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有节奏的呼吸吹的戚风堂有些发痒。
小巷寂静,只有踏雪的咯吱声。
“哥哥,”藏春的脸颊紧贴着他,“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也是这样的雪,我被大姐姐绊倒了,你也是这样背我回家的。”
戚风堂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当然记得。可他怎么也能想到,当时那么大一点的小女娃会成为他在困局中唯一可信之人。
“二妹妹,”他轻声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有啊。”藏春毫不犹豫。
“是什么?”
“我想要哥哥天天陪在我身边。”
戚风堂闻言失笑,觉得这要求实在简单:“我们这样,跟日日在一起还有什么分别?”
藏春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
行至戚宅门前的老槐树下,戚风堂将她放下来。
府内早已接到消息,戚风堂刚进院门,宋明音便带着几个捧着物事的仆妇迎了出来,她手里拿着几枝点燃的柏枝,眼含热泪:“快,快跨过这火盆,祛祛晦气。”
又命人用柳枝蘸着柚子叶水洒在他周身,戚风堂依言照做。
至于素娟那事,众人心照不宣,再无人提起。
藏春累了几日,这会放松下来,也觉得支撑不住,自己先回房了了。
入夜,藏春被厢房外隐约的说话声唤醒。
她披衣起身,悄悄走到连通隔间的帘后,只见戚风堂与何郝连正围着一个烧得正旺的小红泥火炉喝酒闲谈。
今日何郝连本想和藏春一起等着戚风堂出来,结果被他爹跟催命似的,让他回去干活,这晚上才得了闲。
戚风堂已梳洗过,刮净了胡须,换了件簇新的长衫,整个人干干净净。藏春轻手轻脚,靠在里面的门框上偷看。
“我看啊,你这生意在汴京做大做红也快了。”何郝连正说着,戚风堂也抿了口温热的黄酒,眼中带着暖意:“你倒真提醒了我,等文芝生产后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将家搬到汴京去。”
他放下酒杯,神色认真几分,“如今局势动荡,战乱频仍,可说到底,这江山终究姓李,我们在临安偏安一隅,被动等待太平,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听到这里,藏春轻轻掀帘走进去,“哥哥有自己的院子不待,偏偏带着郝连哥哥来吵我睡觉。”
屋门敞开着,外面飞着细雪,他们围着一个温暖的小火炉。戚风堂将炭火烧得最旺的位置留给藏春,然后从怀里最深处掏出了一个温热的红薯,将布包层层掀开,“我们烤的红薯,晚了怕凉了。”
他把红薯掰开,金黄色的内瓤,香气扑鼻,藏春轻轻咬了一口,笑眯眯地说:“好吃。”
“可不是好吃么,”何郝委屈得要命,“烤糊了的那些,可都进了我的肚子。”
“那郝连哥哥真是太可怜了,”藏春故意拿着红薯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像我这么有福气,有个处处想着我的好哥哥。”
“啧啧,藏春妹妹,你真是变了,”何郝连指着她笑,“从前你可没这么会气人。”
戚风堂低头,用火钳扒拉着炭火,看着他们两个说说笑笑,嘴角的弧度始终就没下去,炉火映着他清俊的侧脸,温暖安宁。
方才何郝连已将近来家中情形告知,他知道在自己身陷囹圄,所有人放弃他的时候,只有藏春为他奔波。他心里感激,可是家人之间,还是把谢字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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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天气尚未转暖,文芝却意外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孩。
“宝……抱……”文芝昏沉中,虚弱地吐出一个模糊的字,杜姨娘又是心疼又是遗憾,若是个男孩,姑爷可能还会更上心些。
藏春从乳母手中接过小小的婴孩,孩子的脸蛋还未长开,她用脸颊贴了贴那温热的小脸,小家伙仿佛感知到亲近,小嘴动了动,努力朝着她的方向拱。
宋明音一面吩咐人去给张诗隐和戚风堂寄信,一面忍不住低声嘟哝:“费了这么多银钱药材养着,好不容易生下个孩子,竟是个丫头片子。”
祖母被奶娘搀扶着过来看,高兴地喊着,“胖娃娃,胖娃娃。”
“藏春,给你这小外甥女取个乳名吧。”戚焕皱眉看了宋明音一眼,转向抱着孩子的藏春道。
藏春抱着怀中小小的一团,想了一会儿:“就叫长幸吧,惟愿她一生常得幸福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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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戚家举家北迁汴京。
一行人在早就置办好的宅院安顿下来,长幸俨然成了藏春的小尾巴,常常被她抱在怀里,咯咯笑个不停。
戚风堂将亲手雕琢的平安扣,缀上五彩丝绦,系在长幸的襁褓上。
他们刚安顿好没几日,张诗隐便登门了。
他身着青色常服,身后跟着两名穿着皂色公服的下属,宋明音瞧着他与昔日的落魄书生判若两人,戚焕招待他的时候也十分客气。
走进庭院时,张诗隐正见藏春抱着孩子在廊下看鱼,戚风堂站在她身边,很是温馨。
见他来了,藏春迎上前,“姐夫,我给她取了乳名叫长幸,大名你来取罢。”
张诗隐极其小心地从藏春怀里接过女儿,长幸对陌生的父亲有些不适应,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片刻,小嘴一撇,“哇”地哭了起来,在他怀里扭动着要找藏春。
张诗隐略显无措,但还是稳稳抱着女儿,目光落在孩子稚嫩的小脸上,片刻后道:“‘长幸’这名字就很好,不必再另取了。”
杜姨娘此时也闻声出来,眼里带着些期待,“文芝近来清醒些了,偶尔能说几个字,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诗隐点了点头,抱着长幸走进文芝休养的厢房。
文芝见他进来,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嘴唇翕动,却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张诗隐站在床前,看着病弱的妻子和陌生的女儿,心中沉重。
他当着戚家人的面开口:“我这次来,便是想接文芝和长幸回去,我在汴京已置办了一处小宅。”
“张嫂子的身子如何了?”戚风堂来汴京早,与张诗隐偶有走动。
“不太好,沉疴难起,大夫说是早年亏空了根本,只能用药吊着了。”张诗隐神色黯然,眼底掠过凄凉。
最终在杜姨娘的再三催促下,张诗隐将文芝和长幸接回了自己在汴京的小宅。
消息传开,同僚们私下议论纷纷,这位新晋的司禄参军,不仅有个病重在床的老寡嫂,如今又多了个瘫痪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幼女。
同情者有之,叹息者有之,更有人暗中摇头,觉得他前程怕是要被这家累拖垮了。
张诗隐的日子时时紧绷,每日在衙门的案牍堆中忙碌完,便立刻赶回家中。
宅子里虽有请来的乳母和仆妇照看,但他依旧不敢完全托付。
文芝需要定时翻身擦洗,喂药,张嫂子那边也离不得人,长幸更是哭闹着喊爹喊娘。
他常常是刚处理完公务,又得盯着厨房煎药,再去看看孩子是否安睡。
这日,他因衙门临时有份紧急的赋税文册需核对,耽搁了回府的时辰。
待到踏进家门,才猛然想起午后该喂长幸喝奶了,他心头一紧,快步冲向后院的房里面。
推开房门,药香混着淡淡的羊奶味扑过来。
张嫂子仍旧是脸色灰白,半阖着眼。
而藏春正坐在炕沿边,怀里抱着长幸,她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孩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柄小巧的银汤匙,正一小口一小口,将温热的羊奶喂进长幸嘴里。
孩子小嘴吧嗒着,吃个不停,显然是饿狠了。
张诗隐僵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脱力感,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扶着门框,嘴唇动了动,许久才低哑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自从见到了他负担如此之重,藏春几乎日日两头跑,陪着病重的张嫂子说说话,给长幸喂奶,哄着她玩。
但她每次都将时间掐算得很好,与张诗隐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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