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天还没亮,围场四周就已扎满了营帐,明黄的龙帐居中,左右分列着官员与世家的帐篷,旌旗在晨风中飘扬,远远望去,像片翻涌的彩色云团。
辰时刚过,李昇的仪仗便到了,百官簇拥着龙驾往观礼台去,衣袍摩擦的窸窣声、马蹄声、禁军甲胄的碰撞声混在一起,规整中带着混乱。
南无歇来得晚些,依旧骑着他那匹纯黑战马,他没去凑观礼台的热闹,只在猎场边缘勒住马,看着禁军们牵着猎犬来回巡视,依然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永辞哥!”崔始颉骑着匹白马从后面追上来。
南无歇点头应着,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晁允平,他穿着禁军统领的甲胄,正指挥着手下布置围猎的范围,眉头紧锁,额角渗着细汗。
也难怪那人这么紧张,这场秋猎的差事,办好了是本分,办砸了便没有小错。
“晁统领倒是勤勉。”南无歇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恰好让旁边的崔始颉听见了。
崔始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我爹说,他是想在陛下面前表现呢,不过说真的,这围场防卫做得是真仔细,连猎犬都分了好几拨巡逻。”
南无歇低笑一声,没接话。
日头升到半空时,李昇在观礼台上拉响金弓,宣告秋猎开始。
号角声骤然响起,震得林子里的飞鸟扑棱棱飞起,骑士们纵马冲入围场,箭羽破空的锐响此起彼伏,很快就有亲兵捧着猎获的獐子、野兔送到观礼台前,引得台上台下一片喝彩。
南无歇没下场,只与崔几悼在观礼台侧的凉棚下坐着,看崔始颉跟几个世家子弟比箭。
少年人箭术不错,射出的几箭都指哪打哪,正得意地扬着下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嵇舟,便扬声喊道:“阿舟!要不要来比一场?”
嵇舟笑着摆手:“崔公子箭术精湛,我可不敢献丑。”
围场的秋阳正烈,晒得人脊背发烫。
崔始颉拉满了弓,箭矢瞄准远处的麋鹿,少年人脸上满是较劲的认真,方才他的永辞哥夸了句晁允平的箭法,他便非要露一手不可。
“看我的!”他扬声喊了句,指节一松,羽箭破空而去,直直射向远处树下的那头小鹿。
箭离弦时,带着少年人不知轻重的力道,破空声尖锐得刺耳。
观礼台侧的众人都注视着飞去的箭矢,可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斜刺里冲出来的黑影拽走了。
“那是什么?!”
那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不知从哪片林子钻出来的,疯了似的往观礼台方向冲,恰好撞在箭矢的轨迹上。
“是个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是个人!”
猎场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崔始颉此时已经惊得脸色惨白,这一秒对他来说仿佛变得很长,但箭已离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射向那汉子的胸膛。
崔几悼的惊呼卡在喉咙里,晁允平拔刀的手僵在半空,连观礼台上的李昇都微微前倾了身体,惊呼声里,羽箭已到那人眼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支羽箭突然从凉棚方向射出!
那箭来得极快,带着凌厉凶悍的狠劲。
“铛”!
两支箭在半空相撞,崔始颉的箭杆应声而断,箭头失了力道,斜斜坠落在地。
而那支从侧翼杀过来的羽箭,也已没入远处的树干,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汉子被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场内众人也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惊魂未定的目光都落在崔始颉身上,又悄悄转向晁允平。
晁允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防卫是他的职责,如今竟让个不明身份的汉子闯到观礼台附近,还被崔家公子一箭逼停,这无疑是他失察。
“晁统领!”崔几悼先开了口,语气带着点责备。
老尚书喘着粗气,顿了一顿,看了李昇一眼,随后继续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严密防卫?若是伤了陛下,或是伤了诸位大人,你担待得起吗?”
晁允平攥紧了刀柄,强压着怒火躬身道:“是下官失职,这就去查!”
“查?”崔几悼冷哼一声,“查什么?有什么好查的?!这汉子偏偏在崔某儿子射箭时闯出来,倒像是故意让他担个‘擅伤平民’的罪名!”
这话戳得又准又狠,明着是指责防卫失职,暗地里却把矛头指向晁允平,暗示是他故意安排人闯场,想栽赃崔家。
晁允平气得脸色涨红:“崔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官绝无此意!”
“有没有意,不是你说了算的。”崔几悼寸步不让,“这汉子来历不明,为何偏偏闯到这里?又为何偏偏在尧吉搭箭时冲出来?晁统领最好给个说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观礼台上的李昇神色自若,温不迟站在他身后,垂着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南无歇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也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这汉子来得太巧,刚好撞在崔始颉搭箭的时候,能让崔、晁两家起冲突,既搅乱了秋猎,又让负责防卫的晁允平下不来台,还能让崔家与晁家生嫌隙。
晁允平急着撇清,崔始颉慌得说不出话,崔尚书维护儿子声声讨伐,倒让真正想看戏的人,藏得更稳了。
南无歇抬眼看向人群中的嵇舟,对方正低声安抚着身边的官员,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他忽然低笑一声,将茶盏往桌上一搁。
“刚刚,”李昇的声音从观礼台上传来,“是谁射的那第二箭?”
“回陛下,”南无歇朗声开口,“崔公子年轻,手劲没准头,这围场里都是自己人,伤了谁都不好。”
李昇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南爱卿好箭法。”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却让紧绷的气氛更加压抑。
崔几悼忙拉着崔始颉上前谢恩:“多谢侯爷出手!是尧吉鲁莽,险些酿成大错!”
崔始颉也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对着南无歇深深一揖:“多谢永辞哥…”
这边暂且揭过,那边晁允平却躲不过去了,李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脸色沉了沉:“晁统领,这是怎么回事?围场的防卫,就是这样的?”
晁允平“噗通”一声跪下,额头抵着地面:“属下失职!请陛下降罪!”
温不迟在这时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是查清此人来历,看是误闯还是另有图谋,晁统领防卫失职,确有过错,但念在他平日勤勉,不如先令其戴罪查案?”
李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就依你说的办,三日之内,朕要知道这人的底细。”
“是!”晁允平叩首谢恩,起身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抬眼看向南无歇,对方正垂眸擦拭着弓身,仿佛刚才那一箭只是随手为之,可晁允平却觉得,那支箭不止断了崔始颉的箭,更像是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他连个围场都守不住,还得靠别人来收拾烂摊子。
温不迟的目光也落在南无歇身上。
南无歇像是没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擦完弓,随手递给身后的卫清禾,转身往凉棚走,经过那汉子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
那汉子还瘫在地上,脸色惨白,胳膊上刚才被箭风划了道浅浅的口子,此刻正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南无歇的目光在他手上扫过,指节粗大,虎口有老茧,绝不是普通山民该有的手。
他没说话,径直走了过去。
秋阳依旧炽烈,可这晁允平的罪是逃不掉了,崔始颉虽没犯错,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只有南无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到凉棚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慢悠悠地喝着。
他抬眼看向观礼台,温不迟恰好也望过来,四目相对,没什么言语,随后只见温不迟噙着温润的笑,微微一颔首。
南无歇也唇角微勾,回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午时,秋猎的闹剧刚过,龙帐里便只剩下李昇与温不迟君臣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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