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禾沉默片刻,问道:“那他此番撺掇陛下赐婚,到底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他自己?”
“有区别吗?”南无歇回过身,“于他而言,李昇手握权柄他才有手握权柄的机会,扳倒我,既能让李昇安心,又能除去一个潜在的威胁,何乐而不为?”
他忽然低笑一声,“不过,他大概没算到,我会接下这赐婚的饵。”
“侯爷是想……”
“我是想看看他接下来的棋路。”南无歇唇角微扬,“一个连自己都敢算计的人,手段定然不止这些。”
夜风更凉了,吹得烛火剧烈摇曳。
卫清禾思忖再三,又道:“侯爷,需不需要——”
“不必。”南无歇打断他,语气笃定,“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让他先跳着,我喜欢看他跳。”
他关上窗户,将寒意隔绝在外,书房里重归静谧,南无歇重新走到舆图前,指尖落在京师的位置,轻轻一点。
温不迟,李昇,六大世家……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温不迟说的那句“为陛下分忧罢了”,那语气里的温顺,藏着的却是翻云覆雨的野心。
“分桃?娈宠?”南无歇低声重复着,忽然笑了,“若真是如此,那我可真是好奇,李昇究竟是会保枕边人呢,还是会保名声。”
***
夜漏已深,谛听台的值房还亮着灯。
温不迟坐在案后,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轮廓,映得那双桃花眼半明半暗,倒比白日里更添几分冷冽。
案上堆着些卷宗,最上面那本摊开着,赫然是刚送来的南侯府动向:南无歇自与崔始颉分手回府后并未与任何府外的人相见。
“倒是沉得住气。”温不迟低语一声,瞧了角落处一眼。
窗纸忽然动了动,像被夜风吹得鼓荡,却又没发出半分声响。
温不迟头也未抬:“回来了?”
一道黑影自梁上无声飘落,落地时衣袂扫过地面,轻得像片羽毛。
戎珂半跪于地,黑色劲装融进周遭的阴影里,只露双眼:“主人。”
“晁家那边如何?”
“晁家两位公子和小姐今日皆未出府。”戎珂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地底钻出来的寒气,“三小姐晁清辞闭门谢客,只在午后抚了半阕琴,二公子晁澈云在书斋看棋谱,也未见过外人。”
温不迟“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大公子晁允平……”戎珂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审慎,“这几日频频出入库房,昨日让管家清点了些西陲的特产,说是‘友人赠礼,需备回礼’。”
温不迟抬眼,烛火在他眸底跳跃:“回礼?”
他思忖了一下,轻笑道:“他倒比他父亲更急。”
晁家老爷子晁逍尘当年跟着南淳风在北境拼过命,最懂藏锋守拙,陛下赐婚的旨意刚下,他定会按兵不动,先看南无歇的反应。
倒是这个晁允平,年纪轻轻便在禁军里混得风生水起,听说颇有其父当年的锐气,只是这锐气里,掺了太多急于求成的躁。
“晁允平的将才,在京中年轻一辈里算是出挑的,只是性子急,去年曾因粮草调度的事,在朝堂上跟户部争执,被陛下罚了俸。”温不迟指尖敲了敲案几,忽然笑了:“不过性子急才好拿捏。”
今日白日里南无歇那句“容臣稍作整备”,看似退让,实则将了他温不迟一军,如今晁允平主动要上门,倒成了那人现成的契机。
“你猜,晁允平何时会去南侯府?”温不迟轻声问道。
“他性子急,应该不会耽搁太久,估摸着半月内便会动身。”戎珂答得利落,“需不需要——”
“不必。”温不迟打断他,摇了摇手边的棋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让他去。”
戎珂没再说话,只静静跪着,他不懂那些朝堂博弈,只知道主人要谁的消息,他便去查,主人要谁的命,他便去杀。
温不迟忽然抬头看他:“把南侯府外的眼线撤回来吧,别让南无歇觉得,我谛听台的人只会躲在暗处。”
他语气平淡,“该让他看见的,就得让他看见;不该让他知道的,半分也不能漏。”
“是。”戎珂应声,正要隐去,却被温不迟叫住:“等等。”
“主人?”
“温酒丞那边…”温不迟的声音冷了些,“他那个宝贝三儿子,是不是又在外面吹嘘温家要重振旗鼓了?”
提到温家,戎珂的眼神沉了沉:“温老三昨日在酒楼宴客,席间说……说大人不过是借着陛下的势,迟早会摔下来,到时候还得靠他们这些‘正根’撑着温家门面。”
温不迟低笑出声,笑意却淬着冰:“他倒有脸说。”
他也起身走到了窗边,也推开条缝,夜风灌了进来,吹得他广袖翻飞,“告诉老东西,安分守己地养老,别让他那几个草包儿子出来碍眼,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尾音里的寒意刺骨。
“属下明白。”
黑影一闪,已消失在窗外,值房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温不迟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皇城方向的灯火,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他必须站稳的地方。
谛听台是他一手建起来的,从最初的几个密探,到如今遍布朝野的眼线,每一步都踩着刀尖。他知道李昇信他的“分桃”之说,信他没有子嗣牵挂,信他只会为帝王卖命,而帝王的信任,就是他最好的盔甲。
至于那些说他是“龙阳宠”的流言,他从不放在心上,世人愚昧,只信自己想信的,谁会信一个私生子光靠能力和韧性爬到如今的位置?他们宁愿相信他温不迟是极尽谄媚之能事,靠床笫之欢,逢迎上位。
至于南无歇……温不迟攥了攥拳头,他想起白日里那人勒马睥睨的眼神,像头目空一切的猛兽。
他温不迟最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他!
这种打心底里瞧不上的眼神是他自幼见的最多的眼神。
温不迟收回了目光,眼底翻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
御花园的菊开得正盛,挤挤挨挨铺了半座园子,风一吹便摇出满径香气。
亭台楼阁间摆开数十张案几,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锦衣华服映着秋阳,倒比园子里的花还要扎眼。
南无歇被引到主位旁的客座,刚坐下,就见崔几悼提着袍角过来,身后跟着的崔始颉眼睛亮得像两颗星,不住朝他使眼色。
“南侯爷,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崔几悼拱手笑道,眼角的皱纹里堆着真切的热络。
“崔叔父见外了,还叫我永辞就好。”南无歇颔首,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几桌人。
嵇家那位吏部尚书嵇业正端着酒杯与人谈笑,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瞟,温不迟端坐在文官之列,青衫在一众绯紫官袍里格外显眼,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挑着碗中的莲子羹,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晁家来的人果然是晁允平,年轻人穿着簇新的锦袍,脸上带着点刻意的镇定,见南无歇看过来,立刻端起酒杯遥遥一敬,眼神里藏着几分说不清的急切。
南无歇回了个虚礼,便转开了视线。
面前的案上摆着盘新摘的杨梅,紫黑透亮,还带着点水珠。南无歇随手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开,倒冲淡了些这宴会上的腻味。
李昇来得晚,龙椅刚坐定,便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夸南无歇镇守海疆有功,又赞百官辅佐得力,无关痛痒的,没意思得很。
然而底下一片附和声,山呼万岁。
酒过三巡,歌舞渐起,舞姬的水袖扫过鹅卵石地,琵琶声缠缠绵绵,把这御花园的气氛烘得愈发虚浮。
宴会上杯盏相撞声不断,南无歇的手却没怎么碰过酒杯,只往碟子里的杨梅去。
捏起,送进嘴里,果肉嚼尽,核儿“嗒”地落在碟中。
一颗接一颗,乐此不疲。
他垂着眼,吃得专注而缓慢,仿佛满桌珍馐与耳畔流转的丝竹,皆不及眼前这一碟红得莹润透亮的果子。
正沉浸之时——
西侧乐师席上蓦地传来“哐啷”一响,似是什么器物翻倒,方才还缠绵婉转的琵琶声,如同锦缎被骤然撕裂,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一连串短促的惊呼,刺破了宴饮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