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老内官这是有意给她们贵妃卖个好,玉荷她们十分欢喜。可别小瞧了御前这些内侍的口舌,从前多的是宫嫔过来送汤送糕点,连紫宸殿的门槛都没能摸着就被人请回去的事儿。
至于那些汤汤水水糕饼点心,最后还不是进了御前那些人的肚子里。
后宫妇人谁不想有多与天子相处的机会?玉荷喜欢自己现在侍奉的主子,自然盼着她好,最好是趁着如今宫里只有她一个妃子的时候怀上皇嗣,这样大家的日子都能好过很多。
刚刚还在哼哧哼哧打冰棱的内侍们这会儿局促地搂紧了怀里的木排,偷偷抬眼看向被宫人们环绕着站在一旁的庄宓。
难怪南朝要眼巴巴地把她送过来给陛下做贵妃,她长得可真美。
玉梅她们收了伞,玉荷替她取下了兜帽,庄宓静静站在檐下,看着檐下残缺的冰棱出神。
那张得天独厚的美貌脸庞让内侍们看得心里怦怦直跳,有的人甚至发梦似地想,若他是陛下,肯定舍不得这样的美人在外面挨着冻久站,快些出来握着美人的小手疼惜地哄一哄才对嘛。
老内官记挂着此刻还不知在何处的小太子,原本蹒跚迟缓的步伐原本硬是被他拖着走出了几分虎虎生威的架势。
紫宸殿内十分安静,朝臣们都知道他们的君主是副什么德行,连动辄就要写封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奏疏上谏的言官御史们都不敢轻易踏上这块地界。
一个不小心,就怕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甚至是散着出来——他们的陛下真的能干出这种事儿。
殿里比外面暖不了多少,朱聿知道烧得再旺的地龙和炭盆都没法让他好受一些,还很讨厌会让人口舌发渴的干燥。老内官本也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他原本就是伺候人的贱命,从前在永巷时再冷再难不也熬过去了?
但这会儿他想起殿外还站着个娇滴滴的贵妃,南朝的女人皮肉嫩,冻不得。
老内官忧心忡忡地抬眼望去,搜寻着朱聿的身影。
他们的陛下并不是一个勤政的君主,他只对打仗掠地这件事感兴趣。
视线一转,老内官看见朱聿歪斜在龙椅上,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正盯得认真,眸光冷沉,神情严肃。
老内官见状,动作不免放得更轻了些。陛下这样严肃,应该是在思忖年后征战阜郡的事吧?
听到那阵蹒跚的动静近了,朱聿抬起脸,英挺眉骨下一双修长凤眼带着不耐的冷,老内官早习惯了他这幅无时无刻都在不高兴的样子,笑眯眯地将来意说了,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紧紧盯着朱聿。
沉郁英俊的青年脸上仍笼罩着终年不散的沉雾,因此当他听到庄宓特地煲了汤过来的时候,嘴角无意识翘起的那点儿弧度才显得那么晃眼。
老内官人老了,眼睛还毒辣得很。
“陛下?”他笑着又催了一句。
朱聿慢慢握紧手心里那张还浸着血色的缎布,触感微凉,像一泓水,他垂下眼,看见水面上倒映出自己鬼迷心窍的样子。
“让她进来。”
老内官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有预感,小太子就快要来了。
庄宓进殿时,朱聿已经将那团布塞进了衣襟深处。
严格来说,紫宸殿属于前朝,时不时就会有王公朝臣前来求见议政,庄宓本来不想亲自过来送汤,转念一想,兴许朱聿并不耐烦见她,走个过场而已——她这么安慰自己。
沐浴着老内官格外慈爱的目光和玉荷她们暗含鼓励的眼神被欢送进殿的庄宓无声地叹了口气。
心里抗拒,她步伐不自觉放慢。
“这么一段路也走得磨磨蹭蹭。”
朱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他伸手接过她拎着的八宝提盒时,庄宓还因为惊讶没有缓过神来,握着提盒的手下意识收紧,惹来他投来一瞥。
“里面藏了匕首还是毒药,舍不得放手?”语气一如既往的刻薄,并没有因为昨夜那段混乱又潮湿的经历改变什么。
庄宓忽地感觉轻松了些。
“是妾炖的红参鸡汤,陛下想尝一尝吗?”
朱聿低低哼了一声,他肯让她进来,不就是愿意受用的意思?多此一问。
庄宓警惕着他随时犯病,被他拉着手也没吭声,在他带着自己步上阶梯时生出些许疑惑,眼看着他要拉着自己坐在那张紫檀龙椅上,她顿时急了,想要扯开他的手:“陛下,这样于理不合。”
龙椅背板上那头在水波云纹中浮动着的那头面目狰狞、姿态庄重的龙仿佛也在对她怒目而视。
桌案上摆着许多奏疏文章,兼有许多北国内政情报,于公于私,庄宓都不想有和它们接触的机会。
朱聿不由分说地重新握住她的手,八宝提盒被他随意搁置在桌案上,浑然不顾压着了哪位朝臣费尽心思递来的奏疏。
“孤就想坐在这儿喝。”
语气是不容人质疑的傲慢与不耐。
庄宓被朱聿拉着坐在他腿上,身体发僵。
要是被人看见这一幕,定然痛心疾首,说她媚.功了得,短短数日就迷惑得他们的君主失了理智。
这是南朝那些人喜闻乐见的事。但庄宓发自内心地排斥自己和妖妃、祸国这些字眼扯上关系。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会是那样的人。
有什么东西落下,飞快洇湿了他的衣裳。
他甚至感受到了那些泪珠的温度,烫得他阵阵发冷的身体一震。
朱聿扭着她的肩一看:“这有什么可哭的?那么多人想坐,都没命坐上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以为意和疑惑。在他看来,这是殊荣,是她必须不胜欢欣的恩赐。
庄宓低下头,不说话,一双眼却像是蓄满了水汽的云,发狠似地往下落雨,有几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朱聿也跟着起了火。
“你在闹什么?”
朱聿看着她低下头,固执地想要掰开他钳制着她身体的那只手,力道不见得有多大,朱聿却在她沉默的抗拒里读出了她此时的厌恶。
明显到她甚至不愿意藏。
朱聿捏起她的下巴,迫使着她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狭长的眼扫过她:“贵妃,孤以为你是个识趣的人。”
指腹下的面颊微冷,是被泪水冲刷过的痕迹。
被他直勾勾盯着的庄宓仍旧垂着眼,那阵难堪又自厌的情绪来得太快,像是积满了水汽的乌云,压在头顶,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她知道,她应该软下姿态和他赔罪。
但只要一想到她现在坐在哪里,面对的又是什么,庄宓才想软下的态度又悄然冷硬。
“这样于理不合。”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去掰他的手,“请陛下放妾下去。”
朱聿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轻轻抚上她后背,凉沁沁的掌心紧紧贴着她微颤的身体,一个用力,庄宓避无可避地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你哪儿得来的歪理?孤让你坐,你就可以坐。”
刚刚升起的那几分微妙的愉快早已消失不见,朱聿眉头皱着,深邃眉弓下一双狭长凤眼里不耐明显,他不知道她为何一反常态,变得和那些朝臣一样古板、不知变通。
她的使命就是让他高兴,旁的有什么要紧?
庄宓双手贴在他胸膛上,嘴角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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