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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菩提塔

小说:

毒酒一杯家万里

作者:

她与灯

分类:

古典言情

她被浓烟呛住,掩住口鼻咳了几声,随后追到道:“你就是心里烦,不想明日朝上闹起来,钦天监说不到圣意上去,你拔刀又要去道上杀人。”

好一个“烦”字。

张药几乎被这个字从上到下,捅了个对穿。

这人间真的好烦。

自小张悯以“仁义”教养他,即便后来他成为一把杀人的刀,他也从未想过毁天灭地,本质上来讲,他仍然是一个无聊且沉闷的男人。想死死不了,就还得在所处之位上,尽职尽责地干一天是一天。

如今他到真的有点羡慕身着素衣的玉霖。

她就那么干干净净地站在他面前,一无所有,自由自在,想帮女囚,就帮了女囚,想杀王少廉,就杀了王少廉。

好痛快的一个人。

玉霖不知道,张药此时心中已过千念,但她此时的目的和张药是一样的。

君臣博弈,蝼蚁受死。上位者无端且无聊的恨意,总是为下位者招来杀生之祸。

她被这样恨意杀过一次了,刀下求命,张药是一个莫名其妙闯来刀下,送她活路的贵人,如今她看着这些灰头土脸,手足无措的火丁军,再看一眼身后的丧脸张药,玉霖甚觉命运使然——活人穿寿衣,不人不鬼,倒像是这世间的半神。

她一把握住张药的手腕,“你跟我来。”

说完,又对山门前的火丁军道:“你们也都过来!”

火丁军们都应正殿的火救不了而绝望透顶,玉霖上前几步,拼命抬高声音,“我知道,你们觉得大殿救不了了,你们必然获罪没有指望。但是,若这场火是有人蓄意所纵,你等就都能减罪。”

她说完,又抬头观了一次风向,“趁着这会儿风向没有变,观音堂后面还烧不过去,你们帮我和张指挥使一把,让我们尽力去里面探一探。”

一个火丁军道:“姑娘,你懂什么,都烧到殿顶了,你们就算能进得殿门,那也是个死啊。”

“不走正殿,我还有别的路,你们跟我过来,帮我!”

“都给我跟过来。”

这一声来自张药,玉霖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已经牵起了他,而他抬着手臂,已经任凭她牵拉好了好几步。

“她以前是刑部的少司寇。”

张药说着看向玉霖,“虽然是个女子,但可以信。”

火丁军面面相觑,不多时将才说话的火丁军,挣扎着站起来,“这姑娘说得对!在这里哭也是一个死,来,大家都别跪着了,起来!跟这姑娘走!”

张药仍然抬着半截手臂,脸寡声冷:“往哪里走。”

玉霖看向山门后的石塔,“菩提塔。”

张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塔又如何?你总不至于,要我借塔顶跳过去吧。”

“塔下面有个地窖。”

“你怎么知道?”

玉霖目光一动,“刘氏的夫君,户部尚书何礼儒,就死在那里面。”

**

火光漫天的梁京深夜,城中人少有入睡,各自守着自家的高窗,遥望南边通红的天空,却只敢唏嘘不敢议论。

内阁首辅赵汉元的府中,赵河明在廊下亲自照看着炉上的汤药,妻子江惠云在一旁以针线相陪。

赵汉元前几日,因为在内阁劳了心神,早年的旧病又犯了,遂召四子携妻于府中轮流守夜侍疾。

赵河明居长,守到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炉上的汤药将滚不滚,江惠云放下针线,走入院中,抬头看着南边通红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赵河明道:“来人,去把我的氅衣给夫人取来。”

江惠云道:“我没事,就是担心,你明日难做。”

她说完回过头,冲着赵河明叹了一口气,“咱们酉时不过,就知道天机寺失火的消息了,如今你再看这天,别说灭火了,我看,连山门前,的那道牌楼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赵河明沉默了一阵才道:“你去睡吧。”

江惠云走回廊上,“我怎么睡得着,享‘太牢’大祭的寺庙被烧了,不说陛下要动怒,连我都觉得不祥,这势必要查……你……哎……”

她又叹了一声,“从前还有小浮在你部里,她是真的好,心思活泛,又肯尽心,从旁协着你,我们这些家里人,倒也放心。如今,她被你们弄成那个样子。你也是活该,只能一个人在这儿枯想。”

赵河明直起身看向江惠云,“我刑部就玉霖一个官吗?”

“是不止,但自从她下狱,你又跟谁讲谈过?我看你自己也想问问朝廷吧,女人做官,没有犯错,为什么一定要杀?”

赵河明沉声,“慎言。”

江惠云摇头,“我怕什么呢?我江家世代都是武将,哥哥至今还在山东平叛,嫁你赵河明之前,我拿得起绣花针,也杀得了人。”

赵河明没有应她,江惠云也不在意,靠着赵河明坐下,“我们举着战功在梁京城要体面,和你们在衙门里讨生不一样,我们不在乎什么东林党,西林党,只管提着脑袋跟朝廷要钱,拎着胆子给后辈子孙赚得功勋,别的什么都不想。你们呢,你们赵家父子每走一步,都掣肘三步。既想要利,又想要清白的名声。哪有那么容易,我冷眼在你身边看了这么多年,你虽竭力尽责,可法理?公道?哪样是你真正举得起来的。”

她说得很透彻,赵河明倒无言以驳。

正说着,外门上的家人忽然进了内院,江惠云出声问道:“这倒是什么规矩?这个时候,不在外头照看,反进里间来了。”

家人忙回道:“是外面有事,要禀告主人。”

赵河明道:“城中已宵禁,哪里来的事?”

家人取出一张字条,再回道:“是兵马司的人给主人写了一个条陈。”

赵河明没在说什么,挥手示意他进去,垂头看火,脸上的神色却不太安定。

江惠云见此,便搁置了针线,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蒲扇,“你跟着进去看看吧,不然一会儿也得召你,这药我守着,眼看也快好了。”

“也好,有劳夫人。”

赵河明说完站起身,转身即朝赵汉元所在暖阁走去。

暖阁虽未烧炭,但仍较外面暖和得多,家人替赵河明打开阁门,一道暖光就扑到了他的脚下。

赵汉元并没有睡下,甚至连外袍都还没脱,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手边还摆着二三公文,见赵河明过来,便招手示意他近前。

赵河明走进暖阁,身后的门随之关上,赵汉元将条陈递向赵河明,咳了一声,沉闷地开了口。

“王充写来的条子,天机寺火场,有人进去了。”

赵河明接过条陈,问道:“何人?”

“你的那个学生,还有北镇抚司的指挥使。”

赵河明一怔,赵汉元摇头道:“我知道你对玉霖倾注了很多心血,你不想她死。在我看来,放过她既是成全了你,也是给许颂年卖了一个人情,所以,刑部狱的买(和谐)春案,我什么都没有说,由着吴总宪与你去处置了,可如今看来,这是祸端啊。”

赵河明迅速扫看眼前的条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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