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煦不敢耽误太久,怕反而引得窦褚不悦。
随手翻了翻,正好摸到一页缺口,也没在意内容,就着烛光开始念:“独阳无始,单阴不续,故道生阴阳,泽育万物…”
刚念完,就听见“叮咣”一声。
她顿声,见窦褚将小刀放在了小几上,却没说话。
她垂眼看着自己念的句子。
心中忐忑,精致的五官都懊恼地拧成了团,直接跳过这段阴阳求和,继续往下念。
窦褚不再说话,而是继续把玩手里的木俑。
柳恩煦一边念,一边竖着耳朵听窦褚的动静。
她只觉得自己反反复复读了七八遍,可窦褚什么指令都没下。
悄悄抬眼,窦褚此时正紧闭双眼靠着身后的软垫,他略显单薄的胸膛有规律的上下起伏,像是睡着了。
可刚才的丫头明明说要到他喊停才能走。
再想到狄争的嘱咐,柳恩煦也不敢开口问,只好将声音放地轻了些,继续往下读。
一遍又一遍。
直到自己眼皮发沉,忍不住顿声,抬手揉了揉眼睛。
再一睁眼,正撞上窦褚盯着自己那双幽深的双目。
柳恩煦吓得一个激灵,困意都打了折,赶忙回避视线。
窦褚淡淡道:“你怎么还在这?”
柳恩煦想也没想,“啪”的一声合上书。
像小丫头教自己的那样,乖巧安静地匆匆退了出去。
强烈的困意,让她恨不得倒在床上闷头大睡。
雕花门的开合,让屋里的空气像是活了一般,微微流动起来。
满屋的茉莉香气,就这么随意地搅入了一缕清凉的薄荷香。
窦褚凭空抓了一把空气,覆在鼻间。
还挺好闻的。
——
见柳恩煦离开,狄争才拿着食盒推门进来。
利落地摆在窦褚面前,说道:“这是王妃给您煮的汤。”
窦褚捏着瓷勺在精致的朱红色瓷碗里搅了搅。
而后,随手将汤勺丢在一边,冷漠道:“带上,去看看他。”
狄争让两个中宦守在东翼楼外。
自己扭动了东翼楼一层一副山水座屏的开关,划开的座屏下方露出一个漆黑的入口。
狄争举着灯跟着窦褚往幽暗的地下走去。
刚下了楼梯,一股股令人发晕的香气迎面扑来。
除此之外,还有昏暗的灯光,浓郁的酒香以及令人作呕的阵阵欢淫声。
窦褚掀开一层层垂地的粉红色纱幔,直到脚下踩到了什么,厌恶地皱紧了眉头。
“你来啦?!”这声音有些迷糊,舌头打结地道:“今天送来这几个真不错!”
窦褚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皮,用手捏了捏鼻子,接过狄争手里的食盒。
同时抬脚迈过刚才踢到的那具伤痕累累且扼断了喉咙的尸体。
“王爷喜欢就好。”
屋内正与男人欢.爱的十来个女子将注意力放到正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身上。
只一瞬,全部受了惊吓似的愣在原地。
这男人和她们正伺候的王爷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气质清冷。
跟面前这个色令智昏的男人相比,他才更像是千金之躯。
“萧翊!这些日子表现不错!本王要好好嘉奖你!”真窦褚也没起身,而是颇为满意地看着走进来的一袭白衣,狂妄自大地夸赞道。
他身上上好的锦袍被扯地扭扭歪歪,脸上的口脂也没擦干净,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嫖.客。
萧翊只觉得可笑。
随手将餐盒放在一边的小几上,淡淡道:“膳房刚做好的汤羹,王爷趁热饮了吧。”
真窦褚看了眼餐盒有些迟疑,似是开始警惕。
随即揽过身边的舞姬,装作不在意地埋怨道:“又是汤!我最讨厌这东西!”
萧翊垂着眼睫,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抬起手腕,理了理袖口,缓缓问道:“王爷不想喝?”
真窦褚借此勃然大怒,厌恶地将怀里的美姬狠狠推倒在地。
没等抬手去打翻那盏汤羹,自己的脖子就被一双冰凉的手卡紧。
周围惊叫连连。
萧翊全然不在意,抬手将那碗还有些烫的热汤尽数灌进了真窦褚的嘴里。
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中了幻药昏昏欲睡的真窦褚推到一旁。
暗室内鸦默雀静,唯有汤泉池里潺潺流动的水声。
萧翊转身,在垂地的纱帐上擦了擦被热汤染湿的手,随即厌恶地将粉纱扯掉。
站在不远处的狄争只看见他用右手扭了扭左手的腕子,语气不善地道:“等她们药效过了,全部弄走。”
没等屋里的人作反应,这个看似清风霁月的背影已经走过几层纱帐,迫不及待将自己从这汪春水中剥离出去。
狄争应了声,赶忙跟在他身后。
这些年来,每个月,萧翊都会亲自来给窦褚灌药。
可作为自幼跟在窦褚身边的侍从,他更愿意忠心不二地服从眼前这个冷血的替身。
因为是他给了自己做人的机会。
也只有他能对付这个令人恨到骨子里的王爷。
妹妹的惨死,真王爷的讥笑,一幕幕的屈辱全部化作了对这个替身的顺从和恭敬。
而事实证明,他疯狂的决定没有错。
世人称颂的蓟王。
另皇帝赞不绝口,委以重任的皇子。
全部是这个看上去一身孤寂的替身。
他的才学武艺,不在任何一个皇子之下。
可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忍受屈辱,进府做了个替身。
更没人明白他为什么不杀了真的王爷。
怕吗?
狄争想了想。
知道他身份的人里,有几个不怕呢?
可即便如此,也好过失去尊严地苟活。
所以,他和几个被他施恩过的中宦,不遗余力地保护他的身份。
只要他不摘下面具,他就始终是蓟王——窦褚。
——
柳恩煦这一觉睡得格外好,一睁眼都已接近晌午。
也不知道是昨日太困,还是新换的香粉助眠。
刚坐起身,就看元玖从外面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丫鬟的衣服。
旁边正给柳恩煦上妆的秀月,见柳恩煦将眼睛落在了元玖身上,笑着打趣:“元玖姑娘想做王妃的侍婢,一早就从我那拿了套衣服。可这衣服穿她身上,味道都不一样了。”
听秀月这么一说,柳恩煦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怪不得被窦棠一眼瞧上,连女子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元玖端着水盆走上前,听到秀月打趣,笑着回应:“秀月妹妹别打趣我了,我只想为王妃尽一份心,还怕王妃嫌恶呢。”
见元玖不似昨日那般心惊胆战,柳恩煦也宽慰地笑弯了眼:“多了个丫头,自然是好的。以后你倒是能帮衬着秀月了。”
元玖知道柳恩煦不会拒绝,可听她这么说,心里仍然暖洋洋的。
柳恩煦抬眼,看窗外碧空如洗,连心情也好了不少。
开口说道:“秀月,一会吃了午膳,你帮我去送些东西。”
秀月点点头,走到妆奁旁,取了个挂着金锁的小木箱递到柳恩煦面前,问道:“这些都要带去吗?”
柳恩煦看着小木箱迟疑片刻。
随后,从秀月手里又取来金锁的钥匙,打开了木箱。
另一边正给柳恩煦绾发髻的元玖,看到盒子里放了一摞银票还有不少绣工精巧的荷包。
有些好奇,却又不好意思张口问。
柳恩煦倒不避忌什么,从里面取了张银票出来,交给秀月:“这张留着,其他的都换了银子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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