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冬怕她二姐抢电视，在路知夏踏出房门前一步时，路知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一个大跨步就到了门口，生生抢先跨出卧室。
路知冬下一步便去抢遥控器，她一把握住遥控器后，惊险看向路知夏：“我先来的！”
路知夏原本就不是冲电视机去的，这一会儿倒是想看戏了。她抱起双臂看着路知冬，见她上演一场惊心动魄抢电视的戏码，而被抢的自己，却只是一个假想敌。
路知夏就想逗逗知冬，挑眉道：“你以为拿到遥控器就是你的了？你一个高三生还能看电视？”
“为什么不能？”路知冬道，“我们高三生也是人，也需要休息。”
两人正说着，路知夏便听见姚曼他们房间传来的说话声。
路知夏朝知冬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里面的声音继续传出来。
“厂里的人也没来看你。”姚曼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想到了。之前我在食堂的时候，咱们厂的采购不就是李姐他老公吗。每次厂里有人受伤什么的，他老公当天就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厂领导拿着礼物就去看望了。”
卧室里，姚曼坐在床边一角，她正叠洗好晒干的衣物。旁边躺着路和平，两人说着话。房门没关好，虚虚掩着。
姚曼叠的很慢，她一向仔细，不管干什么，都会尽力去做好。这一会也没事，难得和路和平有这么长的时间说话，便在一旁缓缓道：“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最近工厂效益不行，厂领导也是焦头烂额，他们兴许就是还没顾上你。如果我现在还在厂里该多好，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这样，和平，我明天去打听打听，看厂里来新钳工没有？”
路和平躺在床上，听到姚曼的话，并没有急于否定，只是对姚曼说：“我和王赞那一摊，老王和他徒弟能干了。最近效益不好，应该不会再找别人来，老王他们应该接了我的活。”
“那你的意思是？”
“不去打听了。”路和平道：“没什么意思。不管来不来新人，我都没办法去上班。咱们也左右不了领导的想法。”
“也是。”姚曼说。
可是姚曼越想越怕，她已经停薪留职了，路和平如果也没了工作，这一大家子又该怎么办？
姚曼正叠着一件短袖，她把衣服刚叠好，又展开，然后又叠上。反复几次，都被路和平看在眼里。
路和平知道姚曼已经走神了，她一直在想心事，衣服在她手里反反复复，展开叠上。
路和平伸出左手，轻轻覆盖到姚曼的手上。
姚曼缓过神来，看向路和平。
路和平朝她笑了笑：“别多想了，咱们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还怕什么？现在四个姑娘都长大了，我的手好了，即使机械厂不让做了，我也可以去那些小厂找工作。真不行就和隔壁老曹一样，去打零工，总不会找不到活儿干的。”
姚曼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厂里不是要开技能培训班吗，我也准备去上。也找个活儿干。前几天还听张兰说有个活儿，在家里勾花儿，一个花儿给一毛五的加工费。”
“那不行。”路和平立刻说：“你的肩膀和颈椎都有问题，还有你的手腕也不太好，这个活儿你不能干。”
姚曼没说话。
路和平等了几秒钟，又重复一遍：“这活儿你真的不能干。”
“好。”姚曼喃喃说：“我知道了。幸好家里还有知春和知夏，她们两个都上班了，也不至于真的抓瞎。”
姚曼自我安慰完，想到孩子，又有了新的焦虑。
她有些后悔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路和平问。
“田贵芬她侄子的事啊，有正经职业，以后说不好还能提拔。当时我只觉得咱们春儿才刚工作，没必要结婚那么早。但咱们俩如果都没了工作，别人咋给介绍对象？”
姚曼自有自己的想法。她知道女孩子嫁人总是要讲条件的，哪怕是自由恋爱，双方父母也会挑上一挑。
像当初，她和路和平谈恋爱的时候，路家人知道了她的存在，立刻找人去姚家打听。打听完后，路家父母第一个不同意路和平继续和姚曼在一起。
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家里条件不好，第二个便是姚曼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他们家连着生了三个姑娘，才有了一个小儿子，其中姚曼的二姐还被送了人。
路和平的母亲崔素彩便第一个不同意，还到机械厂找姚曼闹了好几次。
后来两人虽然结了婚，姚曼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的时候，崔素彩最常带在嘴边的话就是：她娘家也这样，她妈一连生了三个姑娘才得了一个儿，知道儿子叫什么吗，叫宝来！啧啧！这是没有儿子命啊，要我看，这是她家遗传，她下一胎保准还是个丫头片子！
姚曼想起以前的事，就要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她总是在想，自己经历过的，不能再让自己的女儿经历了。
所以姚曼也想拼一把，让自己姑娘抬着头嫁出去。
可是现在，她的工作已经等同于没了，路和平如果也没了工作，那这四个女儿以后又要走她走过的路了？
姚曼突然感觉心口一揪，疼得难受。
“她那个侄子不行。”路和平说，“你也见过，人品实在不怎么样。再说了，现在都是自由恋爱，只要两个人有感情，又会过日子，怎么都不会过得差的。”
姚曼嗯了一声，但是她知道，无论路和平再怎么爱她，再怎么对她好，很多事情他也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在这个世界上，人和人的悲喜并不能相通。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彻底共情到另一个人身上。更何况是男女之间的性别之隔。
但姚曼并不怪路和平。因为她是女人，他是男人。像他不能完全理解她一样，很多时候，姚曼也不能完全理解路和平。
好在他们之间有爱，有孩子，有共同经历的一切。
姚曼又恢复了叠衣服的动作，她对路和平道：“明天我再去一趟医院，看看王赞怎么样了。也没有人通知我们他醒没醒，我还是放心不下。”
……
路知夏一动没动，就站在客厅听完了姚曼的话。她一直低着头，灯光从上面打下来，知夏的面部被黑影盖了起来，路知冬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路知冬很少见她二姐这个样子，也不敢再闹了，还十分贴心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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