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准备下一支注射器。撕开铝箔袋，取出预灌装液体，针筒插入，抽满，排气。行云流水。
“他还问了天气？”“卢卡斯”的面罩转向他。
“问了。”
“没问别的？比如我们在这儿冻成冰棍，吃那些加热后像塑料的口粮，睡那个的——”
“那些是噪声。”“伊索”打断他，“不是变量。‘维克多’说下个月会让‘守夜人’派人过来接替我们。”
“‘卢卡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回去看到那个聪（sha）明(bi)‘安德鲁’。就‘维克多’和‘艾格’那两个臭gay佬，一天天在那里说我们是保守派，说句难听的我觉得他俩一点都不激进，反而比我们还保守。那聪（sha）明(bi)‘安德鲁’，也不理解他俩咋想的，让我们跟这个聪（sha）明（bi）合作，合作个dan啊，不决裂都不错了。”
“伊索”露出了一个无语的表情，但是由于被防遮面罩隔着，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这样说不太好吧，虽然‘安德鲁’挺聪（chu）明(sheng)的。”
“‘伊索’啊……”“卢卡斯”顿了顿，换上半开玩笑的语气，“你不会是‘伪人’吧？”
“伊索”的手停住了。推动活塞的动作慢了零点五秒。
“什么意思？”
“你看啊。”“卢卡斯”掰着戴手套的手指，“第一，你从来不抱怨。第二，你对蜜蜂就像对零件一样。第三，那个路线——”
他压低声音：“从这儿起飞，飞到理启国家公园白狼生态保护区（里边有116只左右的白化狼，也有很多名贵的鲜花，花期基本上是不停的，啥时候都有花在开），途经林源、兰兴、余夕三个市。直线距离一百八十公里，实际飞行路径要避开城市禁飞区、雷达站、气象障碍……我模拟了十几次，每次都有至少三个节点可能出问题。这真的是……人能想出来的路径？”
“伊索”继续推活塞，液体平稳上升。“路径是按气象数据、地形数据和蜂群耐力极限计算的。每个节点都有备用方案。”
“那蜜蜂呢？”“卢卡斯”的声音更低了，“它们飞到理启之后呢？在那个自然保护区里，它们能活吗？蛰针没有倒刺了，它们失去自卫机制了，在野外——”
“那是终点设计的问题。”“伊索”说，针尖已准备好，“不是路径问题，而且并非失去自卫机制。”
“我就是说终点——”“卢卡斯”跟到他身边，蹲下，“理启国家公园面积是大，够两百群蜜蜂生存。但它们是改造过的，它们的生理结构、行为模式、信息素系统都和野生蜂不一样。它们能在那里建立稳定种群吗？还是说……”
“还是说它们会在几个月内陆续死亡。”“伊索”接过话。他打开十二号蜂箱操作口，伸手探入，找到蜂王，“毕竟这条路的目的地足够他们生存和繁衍，那一片也将会变成真正的人类禁区，所以说这也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怎么不需要？”“卢卡斯”的声音里透出急切，“如果我们做这一切，最后它们全死了，那这整个……这整个事情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11月8日那一天？”
蜂王口器张开。针尖探入。琥珀色液体开始滴落。
“意义就是那一天。”“伊索”说，声音平静，“那一天，从东海岳昕山到理启国家公园，途经林源、兰兴、余夕，这三个城市会看到它们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就够了。”
“那蜜蜂呢？”
“蜜蜂是载体。”
“所以它们可怜。”“卢卡斯”轻声说，“只是载体，还不如给我呢。”
“伊索”完成喂食，抽针，关闭操作口。站起来，转身面对“卢卡斯”。
两个臃肿的身影在冬末空地上对峙。远处，风吹过林间，带起雪沫。
“‘卢卡斯’。”“伊索”说，“你那些前体——什么甲基|膦酰|二氟、甲基|膦酰|二氯、频哪|基醇、二甲|胺、氰|化钠……那些化学武器前体，库存本来就不多。‘1108’你也轮不上号。”
“我知道轮不上。”“卢卡斯”说，“但那些前体至少……至少是可控的。剂量、扩散范围、作用时间，都可以精确计算。蜜蜂不一样，它们是活的，它们会——”
“会按程序行动。”“伊索”打断他，“九个月的训练，就是要把‘活的’变成‘按程序行动的’。蛰针没有倒刺——这改造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告诉所有人，这次不是意外，不是自然现象，是设计好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甩了甩右手。长时间精细动作后的放松。手腕转动，手指张开握紧，手肘向后摆动。
防蛰服关节处发出吱呀声。
然后，意外发生了。
插在腰包侧面插槽里的YS-3手机，随着甩手的动作，滑了出来。
黑色磨砂外壳在空中翻转，划过低平弧线，飞向古杉树方向。
“伊索”伸手去抓，慢了。“卢卡斯”前扑，没够到。
手机掉落在古杉树根部的阴影里。
没有声音。没有撞击声，没有碎裂声。就像掉进深水，连涟漪都没有。
消失了。
前一秒在空中，下一秒无影无踪。不是落叶堆——那里只有薄腐叶和冻土。不是树洞——最近的在三米外。
就是消失了。
两人愣住。
“伊索”率先冲过去，单膝跪地，扒开腐叶。冻土，小石子，冰碴。没有手机。扩大范围搜索，一米内地面清理干净。什么都没有。
“‘卢卡斯’！”声音出现波动，“用LKS-2，打它电话！”
“卢卡斯”从腰包取出自己的一台手机——背面写着LKS-2。解锁，进入拨号界面，输入YS-3的号码。
按下拨打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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